“天快亮了。”祁雁道。

窗外,东方一线已经吐白,天光破晓,漫漫长夜终至尽头。

“寨子里的人也该到了吧?”他又问。

苗霜点了点头。

*

冯刺史和往常一样去州廨上值,和往常一样迟到了半个?时?辰。

他刚从令人迷醉的温柔乡里出来,满身的胭脂水粉味儿,打着哈欠,拖着一身还没睡醒的懒骨头跨进了州廨大门。

今天的刺史府也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唯一的区别似乎是今日在门口?值守的护卫格外有精神,他眉目含笑?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哼着小曲儿进了自己办公的厅堂。

“清正廉明”四?个?大字高悬于顶,恢宏气派,只不过这堂下坐的却不是他自己,冯刺史揉了揉眼,还以为?自己没睡醒,定睛又瞧,发现自己的位置上的确坐着别人。

冯刺史登时?拉下脸来,咳嗽两声,故意踏重步子走上前?去,敲了敲桌子:“起?来,这是你坐的地方吗?”

那人无动于衷,冯刺史深深叹气:“我说庞长史,你有必要吗?等我任职期满,这刺史之?位自然是你的,你又何苦在意这一年半载快点起?来!”

祁雁伸手摘下了脸上的面具,慢慢抬起?头来。

幻术褪去,他的面容一点点变得清晰,清晨的日光照进屋子,映亮“清正廉明”的金字牌匾,映亮他冷峻的面容。

冯刺史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哆哆嗦嗦地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指向他:“你……你……”

冷汗唰地冒了出来,他面色煞白,本能地倒退一步,却脚下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鬼……鬼啊!!”

第100章 第 100 章 杀,一个不留。

祁雁站起身来, 一步步向他逼近:“冯大人究竟是见了鬼,还是心里有?鬼?”

“别、别过来……别过来!”

冯刺史?拼命往后退去,屁股坐在地?上挪了几步, 又颤抖着转身往前爬, 好不容易要爬到?门口了, 却听得“砰”一声,大堂的门被人狠狠关上。

他这才?注意到?堂内还有?别人, 那两人守着大门拦住了他的去路,身上穿着刺史?府护卫的衣服,却顶着两张陌生的脸。

“你、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冯刺史?两股战战, 冷汗涔涔,拼命伸手去扒紧闭的大门,“来人啊!救命啊!”

“别叫了,你手下的人都?已经被我?们绑起来扔进?马厩了, 你就是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赵戎抱着胳膊看他。

冯刺史?被吓得没了力气, 又跌坐回地?上,他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艰难露出个笑脸:“两位,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

他看向祁雁, 又不太敢看他:“祁将军……你到?底, 到?底是人是鬼?”

“心里有?鬼的人才?会觉得自己见鬼。”祁雁淡淡道。

“可、可是……我?之前都?看见你的脑袋了,亲眼所见啊!你你这……你这到?底算怎么回事嘛……”

冯刺史?眼珠一转,又往前爬了两步, 跪在祁雁脚边,谄媚道:“将军,您这一招金蝉脱壳, 使得实在是妙啊,可陛下那边……要不这样,这事我?替您瞒下来,只要您饶我?一命,我?把我?这黔中观察使的位置让给您坐,从今往后,黔中一道,您最大,您说了算,您看怎么样?”

祁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表情?没有?一点波澜:“只有?死人才?能保守住秘密。”

冯刺史?大惊,慌忙摆手:“不不不,活人也能,活人也能!”

祁雁:“更?何况,黔中观察使的职位本就是陛下赐给我?的,我?拿回属于我?的东西?,难道不是理所应当,何须你来‘让’?”

“不是……这……”

祁雁揪住他的衣领,一把将人从地?上提了起来:“我?且问你,你后院关着的那些女子,都?是些什么人,都?是从哪来的?”

“什么?”冯刺史?愣了一下,眼神躲闪,“这……她?们都?是我?的婢女,既然是婢女,那自然是……买来的。”

他说着,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对方的神情?:“将军若是看上了哪个,我?送给您就是,何至于这般大动干戈啊……”

祁雁眯了眯眼:“你确定?她?们是你买来的?那我?问你,何年何月从何处购得,卖家是谁,花费银钱几何?!”

陡然抬高的音量把冯刺史?吓得一激灵,祁雁狠狠把他抵在门上:“那里面有?个叫黎新的苗族女孩,也是你买来的?”

“我?……这……”

“昨天我?连夜查阅了你们的卷宗,两年前有?苗民来到?州廨报案,说苗寨款首和?南照勾结,她?父亲因反对款首而被杀害,她?求官府为她?做主,还她?一个公道,司法参军接了她?的报案,最后却不了了之这个报案的苗民就叫黎新。”

“她?冒着生命危险出寨报官,一去不返,族人只当她?失踪了,却不想被你这个她?求着为她?做主的官老爷幽禁在此!苗寨款首和?南照勾结意图反叛的消息是你上报朝廷的,我?来向你调取苗民资料时还问过你,你说是你的线人给你传递的消息,现在看来根本没有?什么线人,就是这个来报案的苗族女孩告诉你的吧?”

祁雁死死地?盯着他,漆黑眼眸中暗流翻涌:“她?可是你的大恩人,若不是她?,南照犯境,陛下追究下来,第一个被杀头?的就是你!现在你督察有?功,非但没被罚,还得了赏赐,可你如何对待保住你项上人头?荣华富贵的黎新?冯大人,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他松开手,冯刺史?一摊烂泥般跌坐在地?,他双目失神,汗出如浆:“我?……我?……”

祁雁:“我?身为黔中观察使,负责考察黔中一道各州县所有?官员,我?刚来黔州那天就该杀了你,何至于让你为非作歹到?今天。”

腰间佩刀已然出鞘,寒光闪过,锋利的刀刃瞬间割开了对方的喉管,鲜血喷溅满地?。

祁雁将横刀轻轻一挥,刀刃上沾染的鲜血便顺着刀尖滑落,刀身又变得雪亮无匹。

他还刀入鞘,密密麻麻的蛊虫从四面八方涌来,很快将地?上的尸体分食干净,连血都?没留下一滴。

苗霜从转角处走出,祁雁不用?回头?就知道是他,问道:“那几个女孩怎么样了?”

“缓过来些了,等事情?结束,我?就让他们把黎新送回寨子,至于其他人,你想办法帮她们找个去处吧。”

“我?会尽快帮她?们找到?家人,”祁雁道,“冯刺史?已经死了,赵戎廖齐,去把抓住的那些人都押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