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些, 她?才将被随手扔在门边的?药碗端过来, 苦涩的?药香顺着氤氲逸散的?白雾飘过来。
阿婶用勺子?舀了一口, 在碗边荡了荡,又?细心吹了吹, 才递到温寒烟唇边, “阿烟, 先喝药。”
“阿婶,您告诉我吧, 娘亲去哪里了?”
阿婶拗不?过她?,无奈将药碗放回一边:“你娘亲去找村长了。你啊你,整天梦里耍剑还不?够,醒过来还要拿着树枝当剑耍,前日不?知道发生什么?了,被村长儿子?打晕了过去,躺在这两天了,把?你娘亲急得?啊……她?去要个说法。”
“阿烟,既然你醒了,你跟阿婶说说,到底怎么?回事?若是村长儿子?欺负了你,咱们可不?能因为人家里威风,就这么?忍气吞声?!”
温寒烟瞬间坐起来:“她?去找村长了?”
父亲早亡,娘亲一个人将她?拉扯大,孤儿寡母本就在村中备受欺凌,今年?又?是严冬,若不?是阿婶心善,偶尔来帮衬送些吃的?和烧的?炭火,她?们恐怕都难以熬过这个冬天。
娘亲去找村长,哪里能讨来什么?说法,万一受了欺负……
“哎,阿烟,你别乱跑,伤还没好阿烟!”
温寒烟顾不?上伤痛,飞快翻身下床,蹬上鞋子?,连外袍都来不?及披,便直接冲了出去。
外面天寒地冻,村中稀稀落落没什么?行人,大多都躲在屋里,一家人围着一个炭炉坐着烤火,今年?实在是太?冷了,简直像是天上的?神明?在动怒。
温寒烟一路往前跑,每走一步,肋骨便被颠得?刺痛一分。
她?咬着牙不?断地向前跑,穿过结了冰的?河畔,远远望见草垛子?上,缓慢地走过来一道人影。
“娘亲!”
一点点挪动过来的?人影顿了顿,紧接着,挪动的?速度变得?更快乐一点。
“阿烟?你怎么?在这?阿婶呢,她?不?在家里陪你吗?”
温寒烟加快了速度,肋骨处已经疼得?麻木了,她?额前皆是渗出来的?冷汗,热汗遇上空气,几乎瞬间就结了冰。
太?冷了,她?没有穿外衫,一身单薄的?里衣几乎冻成硬邦邦的?一片冰,覆在身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剐蹭着断裂的?肋骨,她?感觉那里好像又?裂开了,但是没有那么?疼,仿佛紧接着便被冻住,连发丝都结了一层淡淡的?寒霜。
两个人的?身影在漫长的?草垛子?上化作两个小小的?黑点,黑点越来越近,最终汇成一个紧紧贴在一起的?更大一点的?黑点。
娘亲空着手回来,身后没有跟着任何人,脸上有几处明?显的?刮伤,大多在颧骨位置,像是脸被按在地上擦破了皮。
温寒烟眼?神变了:“娘亲,这是什么??”她?指着那处伤,又?不?敢碰,生怕碰的?疼了,半晌又?将手收回来,死死地攥在掌心里。
“他?们把?你怎么?了?”
娘亲脸色稍有些尴尬,眼?神闪躲,没有看她?。
“没事,就是来的?路上太?急了,地又?滑,不?小心摔了一跤。”
温寒烟小口吐出一口气,白色的?烟雾散开,指甲嵌入掌心。
“都怪我。”她?刚出声?便噤声?,低下头,眼?睛里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我不?该惹麻烦的?。”
娘亲已经很不?容易了,她?却?得?罪了村长的?儿子?。
日后,只会更艰难。
温寒烟用力眨了眨眼?睛,将几乎滚落出来的?热意憋回去,刚坠在眼?尾的?泪便被寒风掠夺了温度,结成一层冰。
一只手却?猛然揉了揉她?的?发顶。
“说什么?傻话?”
温寒烟愣了愣,“娘亲……”
“阿烟,你有什么?错?”女人低头看着她?,眼?神温柔,却?蕴着些无奈的?悲伤。
她?想抱住温寒烟,却?又?记得?她?肋骨受了伤,一时间又?是后怕又?是心疼,指尖在她?肩膀上紧了紧,不?敢再用力。
“对不?起……是娘亲没用。”
女儿受了欺负,她?却?连一个公道都讨不?回来,反倒要女儿担忧,拖着这么?一身伤,在冰天雪地里长途跋涉来寻她?。
“阿烟,你冷不?冷?”
温寒烟重重点头:“冷!”
说完她?便紧紧抱着娘亲的?腰,将整个人都用力埋进去。停在她?肩头的?手僵硬了片刻,终究没有推开她?,而是紧紧地、用力地抱着她?,手臂微微发着颤。
两个冰冷的?身体在凛冬之?中拥抱着,相互取暖。
“娘亲,他?们欺负你了,是不?是?”
“我以后一定会成为最厉害的?剑修,帮娘亲把?所有欺负过我们的?人,全都打跑!”
娘亲轻轻摸她?的?头。
“好,娘相信你,一定会成为最厉害的?剑修。”
“娘亲,这个冬天真的?好冷。”
“没关系,阿烟。”
“再冷的?冬天,也是会过去的?。”
人在年?幼的?时候,总觉得?时间那么?漫长。但再漫长的?一天,也有尽头。
日升月落,那个冬天总算过去了。不?只是那一个冬天,还有许多许多个冬天。
新芽萌生,绿意抽条,草长莺飞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