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宗文应得唯唯诺诺,狼狈匍匐着,跪行至孙氏面前,继续完成未竟的惩处。

不过一会儿的时间,江府面前的空地上,围了一圈看热闹的百姓。也正是因为如此,傍晚时分,京中大小的食肆、茶楼,都在议论江府门口发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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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垂拱殿。

身着明黄衣衫的黎越鹤指捻着一颗白玉质地的圆润棋子,正要落子,余光注意到对面盯着棋盘发呆的褚羡。落子的动作一顿,黎越收回手,啪嗒一声,指尖那颗温润的棋子落入棋奁之中。

“在想什么?”黎越问他。

褚羡回神,看着眼前的人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锐利地目光似是要穿透他的皮肉,直击他的内心一般。

再想起他和江朝朝的关系,这一刻,褚羡忽然羞于承认自己方才是在回味和江朝朝的初见。

于是,他抿着唇,摇了摇头,随手落下一颗黑子。

黎越发出一声低沉的嗤笑,说出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却让褚羡平白面上一热。

“惊鸿,你的心不宁,连朕不曾落子都没察觉。”

褚羡垂眸,细看棋局,正准备把刚落下的子收回来,又听见圣上说:“罢了,你的心思既然不在这儿,今日这棋,不下也罢。”

话音刚落,就有内侍上前,将棋局完完整整撤下,待来日再继续下。

黎越抿了口茶,说:“算算时辰,杨茂他们也该回来了,不知道朝朝身体怎么样。”

褚羡闻言,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出江朝朝坐在马车上对他浅笑的面容。心中一动,又唯恐被黎越看出异样,随意扯了个由头,起身告辞。

行至宫门口,和上官清霜所乘坐的那辆马车擦身而过。他并不知道,扰乱他心绪的女子就乘坐在那辆马车之内。

上官清霜的马车里,燃着安神的熏香。

江朝朝本就病体难愈,上了马车没多久,就靠在浣珠的怀里昏睡了过去。而上官清霜的注意力,也都放在了江朝朝身上,更是没有发现孤身离宫的褚羡。

反倒是慢了一步的杨茂,与褚羡打了个照面。

他和上官清霜之所以能够去江府看望江朝朝,本就是因为褚羡。再加上今日江府发生的事情又和褚羡脱不了干系,如果不是他的那块令牌,或许他还撞不破孙氏丑恶的嘴脸。

是以,杨茂没有半点隐瞒,特意停了马车,把江府的见闻尽数告知给褚羡。悉数听完之后,褚羡下颌线咬得紧紧的,整个人都散发着只有在战场上才会有的肃杀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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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他有点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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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茂抬手,用指腹抹去眼尾的湿润,说:“褚中郎,圣上还等着老奴去复命,先行一步。”

褚羡点头,目送杨茂离开后,他的脚步忽然变得很沉重。

回顾起杨茂刚才的话,褚羡忽然顿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幽深宫道,恍然想起和杨茂会面之前的那辆马车。

是了,按照杨茂所言,江朝朝和上官清霜先他一步,那刚才同他擦身而过的那辆马车上乘坐的,应该就是上官清霜和江朝朝了。

如果不是亲耳听杨茂说起,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随手给出的那块令牌,竟然会成为今日所有祸事的导火索。

半晌,褚羡沉沉呼出一口气,踏着沉重的步子往宫门口行去。但江朝朝这个名字,甚至是她的面容,就像是占据在他脑海中一样,挥之不去。

时间一久,他的心里就生出一丝愧疚对黎越,对江宗保,对江朝朝。

对于褚羡来说,黎越是君,他是臣,而江朝朝是圣上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

就算是没有圣上这一层关系,他也仍觉得万分愧疚。

因为江朝朝的父亲,是曾救过他性命的忠勇将军江宗保。

说起来,他之所以对江朝朝心生怜惜,是因为他年幼时也曾一度过得艰难。

他的父母,和这世上大多数的夫妻一样,年岁一到,遵从父母之命,盲婚哑嫁。据说,两人成婚前,甚至都没有见过对方。

成婚后,也曾试图磨合过一段时间。可慢慢地,还是逐渐分崩离析。父亲褚英良性子温吞,母亲季妩偏生强势。

大多时候,两人势如水火,互相看不惯对方的行事做派,又不得不凑合着生活在一起。

褚羡五岁那年,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春日。

恰逢休沐,身为翰林学士的褚英良应同僚相邀,携妻带子,去城外的黄河滩踏青烤鱼。

那个时候,时局已然不稳。山河飘零,民间匪患猖獗,只是还没有闹到京城。

表面上,汴京仍是一片祥和。城内的百姓安居乐业,过着和往常一样的平凡生活,做着高枕无忧的美梦。

下至汴京城的百姓,上至朝堂上接近半数的昏聩官员,甚至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位,都天真地认为各地零散的匪患不过是小打小闹,无论如何都不会波及京城。

可也就是那一日,向来只在偏远小镇活动的匪寇冲到了汴京城外的黄河滩涂。

褚英良就是在那天,亡于匪徒的刀下。

他用自己的性命,拖慢了匪徒的脚步,让自己的妻子得以逃脱。

后来,母亲在父亲的周年祭上醉酒,无意间说出他名字的由来。他出生之后,备好的名字有好几个。可无论是她,还是父亲,都不约而同选择了这个‘羡’字。

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羡。

母亲说,正是因为她和父亲过的不如意,两人便把对美好夫妻生活的愿景寄托在了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