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翎清楚的听见温檐回答:“至少目前没有这个想法。”
不是随意糊弄,是真挚诚心,且明确肯定的一句话。
偏偏傅翎二十岁走来,顺风顺水,那是他第一次碰见一座山,自然无畏无惧,纵知前路希望遥遥,也不能阻拦他蹚过万水千山就为了到达山尖。
傅翎最终还是托人给了温檐他写的情书。
浅蓝色的信纸上每一个黑字,每一点句号,每一段话都表达了他从初见的心悸,再遇的惦念,一次次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的觑觎。
他耗尽平生积蓄至今的用词着句,却也只恨好像总是词不达意,修修改改一星期,那份承载他所有心动的情书才落下定稿。
热烈的,大胆的,隐约透着夏日燥热的,满是傅翎踌躇许久捧出去的一颗真心。
他委托了同学去送,想着就算温檐拒绝,至少路上相遇可以规避温檐躲着他走的风险。而从始至尾傅翎都在角落一直偷望,他看着温檐礼貌性微笑接过,致谢,于是两人分开,温檐一个人走在偏僻的路道回宿舍。
二十岁也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傅翎淡漠许久的胸腔多年来才翻涌起滚烫的血液。他太迫切想知道一个答案,所以他可耻的选择跟踪。
于是他看到除他们外没有第三个人的操场边沿,温檐在树畔垃圾桶旁停下脚步,树影在日光下婆娑摇晃,温檐的脸明暗不定。
傅翎在距离不远的墙边窥看,见温檐拆开了信封,大致扫了几眼,然后垂下眼睛,不带感情的扔进垃圾桶,微皱的眉头尽是郁闷。
那天傅翎没有把情书捡回来。他给出的东西,就算温檐践踏成泥,那也是属于温檐的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于他而言不可挽回的地步,最初他只是想要温檐的一个笑,余光里温檐的轮廓缓慢却不容置疑的放大,直至满心满眼都是对方。
长夜很静。傅翎第一次知道原来暗恋失败是这种滋味,他枕着胳膊,不带表情的看着窗外的一轮上弦月。
傅翎想,温檐就恰似夜空悬着的那轮清月,没有征兆的落入他静寂很久的船舱,他携着欣喜想去怀抱月亮,却一头栽进冰冷的海水。
原来是水中月。
那天过后,他没有再选择跟踪温檐,生活也好像回到正常轨迹。
同时他也没有扔掉木盒,到底喜欢过的人是无法彻底舍弃的,他选择放置在无人问津的角落,仿佛这样就不存在过这段坎坷的感情。
某一天傅翎听到同学在发牢骚,吐槽着有只小猫不知道该送到哪里。时隔半个月,傅翎再听到温檐的名字,心绪已然平静。
从同学口中,他得知温檐的橘猫托付给了班上同学养,班上同学养了几个月就因事无法继续,故又想托给他同学养。
“一只猫吗?”傅翎想了想,淡淡道:“我可以养。”
几经周折,他把那只橘猫带回家养。新环境并不能让猫猫产生些兴奋感,它终日懒懒窝在沙发上,像在等人,门口有点风吹草动就晃起尾巴。
后来傅翎总是想,他和橘猫等的或许是同一个人。
可他还是低估了温檐的狠心,直到他大学毕业,直到很久后他从朋友口中得知温檐大学毕业,门口也没出现那抹他们所期盼的身影。
傅翎毕业前几天,陪母亲去了趟名山上的寺庙,很多人都在求符,有人望姻缘,有人望平安,有人望荣华富贵。大师说,事在人为。母亲问他要不要求一个,难得来一次。傅翎想,那就求吧。
他不是给自己求的平安符,他给温檐求了一个。
毕业后他打算离开Q市,人与人的相遇其实真的很渺茫,或许一步之差,这辈子都不会再见。
大师把平安符递给他,让傅翎在心中默念,祈求平安。
傅翎在佛声梵语里闭起眼。
一愿,温檐平安喜乐,万事顺遂,无病无痛。二愿,温檐得遇良人,共厮守至白头。三愿,他们永不相见,最好如同两艘孤帆,此生不会抵达同一座岸。
毕业典礼后,他想给青春的结尾画上色彩最浓郁的一笔,遂追着温檐的脚步拍毕业照。
夏日炎热,比他们初见那天都热,但傅翎比任何时候都有耐心,最后拍下了一张又一张有温檐侧影的照片。
学生会新生给大三毕业的师兄师姐送礼物,他要了温檐的那份,徽章下带着张写满祝福的纸,字迹清秀。同时在会议室里,他把求来的平安符给了温檐,以前任学生会副主席给予部门新力量的厚望为理由。
温檐看上去是彻底不记得他了,笑着说谢谢学长,祝傅翎前程一帆风顺,还答应一定会带领好学生会。傅翎只是点头,应了两句,最后揉了揉他的头,转身离开。
第二天在搭往Z市的飞机上想,或许昨日是他们有史以来最近的一次接触。温檐什么都不知道,傅翎也就释然了。后来不久,温檐的微信也无故注销,他们彻底失联。
有些人适合活在回忆里,就像众人口中所谓的白月光。傅翎在Z市打拼,入了上华,从底层一步步走到副总,两年来桌面摆着的都是那年Q大下雪,他拍的温檐。
天地白茫茫,月华漾满身,十八岁的少年眼里含生动笑意,仰头观雪落,有细雪从指间滑落。傅翎忘不了,索性日日看着。
但他从没想过他们会再相遇。
上华董事长在Q市开发了新的项目,需要遣人去监督协助,在一派好手里挑最佳人选,只有傅翎曾经在Q市待过很多年。
故事的重逢并不浪漫,从学校到职场,温檐再一次忘记了他,相见那天,他喊他傅总。
学长好,傅总好。傅翎攒着气,可唇边还是弯起一抹笑,梨涡现。你好。
他克制着避免心动,谨记话少原则。如此坚持不久,傅翎还是低估了他的执念,他的目光还是会焦距在温檐身上,看见温檐发困,他为了给温檐做一杯咖啡,请了全公司的人喝一家店的咖啡。
只有温檐那杯,是他倒了原先的咖啡,把自己精心冲泡的换进去,再若无其事的递过去。
为了发泄性欲,他去网上用小号买片,在一堆视频图片里,意外看到一张身材很像温檐的。但那是个双,下面有阴茎也有批,形形色色的图片里傅翎只看上了那张。
所以他又追问过去,高价要视频,对方好半夜才发过来。
傅翎点开,听筒里难耐的嗓音也很像温檐,喉间破碎的呻吟,极大激起了傅翎的欲望。他权当视频里的人就是温檐,耳畔听着情色的视频去撸,想象上面的那张脸就是温檐的。
再后来历经多事,上帝像是开了个迟来的玩笑,他真的把温檐抱在怀里,尽管对方没有答应他的告白,可他们在一起的行为举止更胜情侣。
水中月迟早会被打碎的。
直到温檐上楼,把傅翎藏起来的经年伤疤揭开,一道道,血淋淋的剖在他们面前。什么孤舟永不靠岸,什么白月光,不过是傅翎粉饰他那时得不到的自我欺骗。
两道目光如同刀锋碰撞剑刃,傅翎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温檐同样冰冷地回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