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1 / 1)

众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顾怀摆明了就是在糊弄鬼。

连闵县令都不打算再问了,无论如何顾怀所作所为证明了他对朝廷的忠诚,丘城也全赖人家才能苟存到现在,既然不愿意说肯定有自己的理由,何必逼问?

倒是顾怀又看了几眼战场后,便转身准备下城墙,闵县令有些疑惑:“不看了?”

“也没什么好看的了,五百人太少,就算靠着天雷能冲破大营,也动不了敌方根本,估计很快就要撤了,我还得去铁匠铺盯着,免得像前两天一样有人把自己送上了天...说到底这样的突袭还得再来两轮,到时候他们还敢守在丘城外边就算他们狠。”

众人看着顾怀的身影,一时面面相觑,但不管作何感想,对于远处大营里的敌军,他们倒是都抱有一样的感受。

这些人遇见顾怀,真是他娘的倒了八辈子血霉。

……

和顾怀预料的一样,在接连踏破了几道防线之后,五百个骑卒很快就力竭了。

归根结底,还是在于带的天雷数量不够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丘城就那么大,就算集全城之力搜寻材料,又让城内所有铁匠铺日夜不休地开火烧炉,这么点时间也造不出来多少,再加上马匹负重终究有限,所以这一次突袭,每个人带的天雷都不是很多。

而在天雷用完之后,战争又回到了最初的肉体搏杀阶段,尽管叛军中大多数人都被吓破了胆,甚至维持不了防线往后退却,但总有胆量过人的士卒敢于拦在马前,而杀这些人,终究是要消耗力气的。

一缕长发脱离了束缚垂在额前,李易从一个叛军士卒胸口抽出长矛,喘了两口粗气,环顾四周后发现已经开始有士卒在刻意地包围过来了,而在他的身后,也开始有士卒在下意识地阻断他们的退路。

一旦叛军大营防线完全闭合,那么他们只有往前硬冲,学着那天夜里闵县令带兵冲破整个营盘,才有可能突围,而要靠着五百骑卒在白天完成这样的壮举,无异于天方夜谭。

还是出发前顾怀的那番话说得透彻:就算是一万头猪,杀起来也要花许多时间,更何况是一万个人?所以不要想一口吃成胖子,也不要因为贪功而把自己交代在战场上。

想到这里,李易狠狠一拨马缰,喝道:“传令,后军变全军,天雷开道,突围回城!”

之前严令众人省下的天雷此刻派上了用场,在爆炸声再度响起后,包围果然瞬间停滞下来,还没冲进大营深处的骑卒也开始向两侧厮杀以便扩开道路,可以预想到,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很快活下来的骑卒就能沿着这条叛军大营的伤口回到丘城。

而就在已经能遥遥看到大营边缘出口的地方,李易看到了一座望楼。

大概是出于军人的职业习惯,要么不干,要干就干票大的,李易犹豫了片刻,还是伸出手招了招,旁边立刻有骑卒递上一颗天雷。

他咬紧牙关,使出全身力气,狠狠地把它扔了出去。

一道青烟划出优美的轨迹落在望楼下方,李易看都不看,继续拨马往前。

片刻之后,那座望楼在他身后轰然倒塌,断木之中,只能看到一角黄袍。

而李易永远不知道的是,历史的洪流,在这一刻悄然改变了。

某位白莲教中最有战略眼光,最对朝廷有威胁,最能让这个反叛邪教摇身一变成为政权的天师,此刻就在那座望楼上。

原本能祸乱大魏数十年,甚至引发天下动乱,各地起义割据局面的某个人。

就这么死了。

历史,永远是这么有趣的东西。

第五十九章 开场

提起青衫的下摆跨过一摊积水,丘城的街头,顾怀看着远处民居屋檐下的阴影,皱了皱眉头。

“已经开始有难民了啊...”他轻声喃喃。

虽然是夏末时节,但江南的天气依然很炎热,屋檐下的几道人影衣不蔽体,正端着破碗向寥寥的行人乞讨。

这样的场景,在如今的丘城实在太多,承平已久,再加上丘城城小少耕地,存粮一向不多,如今围城接近两月,已经不知有多少百姓家中没了粮食,只能沦落到街上讨些吃食。

然而这个世道,又有谁愿意把自己的口粮分出去呢?

顾怀也知道这一点实在怪不了闵县令,只能摇摇头走向街角的铁匠铺子。

掀起垂帘,热浪扑面而来,赤着上身的汉子挥洒着汗水,挥舞着手里的铁锤砸下,每一下都伴着四溅的火花,一旁的闵县令将打好的直刀放进水里淬火,见顾怀来了,便招了招手:

“正要去寻你,坐。”

“时间差不多了,”顾怀没有和他客套,“就今夜吧。”

闵县令的手顿了顿:“怎么你们今天都来找本官说这个?有几个官吏刚刚过来,让本官再多等两天,也许还能再让骑卒出城几次...”

“大人怎么想?”

“你觉得我会怎么想?”

“我知道大人想再多点把握,但我觉得不必再等了,”顾怀走到他面前,“一连四天,每天都让李易带兵出城骚扰敌营,炸死多少人先不说,现在敌军已经没了多少抵抗的心思,每天都有士卒逃跑,这样的机会不抓住,他们还想城里再饿死多少人?”

闵县令对上顾怀的视线:“你觉得他们在拿百姓的命去搏更大的功劳,而本官也会这样?”

“当官嘛,我理解的,”顾怀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水缸里的波澜,“多死几个百姓怎么了?反正存粮已经没了,就算打了胜仗,也总要饿死些人,只要不饿死那些本地大族的人就行...只要再耗上几天,胜算再大一点,没了城破的风险,再全歼敌军,这功劳可就是白莲教起义以来头一份了。”

他沉默片刻,没有去等待闵县令的回复,自顾自开口:“但我不想等了,城外敌军,打散就好,虽然无力追击,但如果战损不大,还能去其他几个城池看一看能不能捅那边的围城敌军一刀。”

“战后请功,本官是打算推你为首功的,如此一来,功劳可就要少许多了,说不定都上不了朝廷的邸报,你图什么?”

顾怀想了想:“我又不是官...我大概只是想家了。”

“是啊,当官嘛,总是这样的,”闵县令有些感叹,“不就是昧着良心当没看到城里的百姓在挨饿么?唾手可得的功劳,泼天的富贵,谁会去在乎百姓的命呢?”

顾怀挑挑眉头,算是听懂了闵县令的意思:“那,就今夜?”

闵县令点点头:“就今夜。”

他把淬完火的直刀放到架子上,取了块毛巾擦手:“武器军备整理得差不多了,这一次不光是骑卒步卒,连城中青壮也要悉数出城作战,只求毕其功于一役!只要拆了城外大营,丘城之围立解,再让人去附近求粮,丘城就算是保下来了。”

他拍了拍顾怀的肩膀,言语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责怪:“别把本官想得那么龌龊,拿百姓的命换功劳?还想拉着本官一起干?干他们亲娘,他们也配?今夜战事,你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