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1 / 1)

这管事跟在吴哲身边已经好些年了,办事向来得力,此时再确认一次,不过也是作为户部官员的谨慎习惯而已。

要知道在户部做事,最忌讳的就是出错,因为一旦有什么差池,往往就很难翻身了。

得到管事肯定的答复,吴哲才轻嗯一声,继续闭目养神。

这次出京,朝贡的事情,是不太能让他费心的,毕竟架子在许多年前就搭好了,一切照做便是。

做官,尤其是做大魏的官,向来都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所以就算他新官上任,也不打算对着框架进行什么改变...而且他也没有那么大的权力,头上毕竟有尚书和左右侍郎压着。

不过这苏州李家,的确是有些手段的,也有魄力,为了今年的朝贡花了大钱,自己之前也想过了,只要看过那李家主事的人,确定是能做事的,让她一试也无妨。

谁知这女子胃口实在太大,分明是想靠两败俱伤的法子挤掉其余几家独吞这朝贡生意--这对于他有什么好处?何必要和那姓李的女子一起冒险?

所以收没收钱不重要,那女子能力够不够、眼界广不广也不重要,给她一半份额,自己已经算对得起那些银子了。

就算到时候真出了什么问题,也不会闹出太大的风波来。

这事也就这般定下了...不会再有什么变数可言,对于他来说,眼下最紧要的是更进一步。

怎么进?混迹官场,锦上添花从来都没有雪中送炭有用,这眼下的苏州,就有路子可走。

他站起身子,看着那些搬出来的礼品,轻轻点了点头。

一旁的管事看见他的表情,眼尖地将礼单递了过来:“老爷,杨尚书虽然因‘侍诏’一事遭了冷落,被贬江南,但在朝堂之中还是颇有人脉,如今北境又起干戈,朝中也有了让杨尚书复起之声,老爷可是觉得...”

既然是亲信,这种话自然是说得的,吴哲也没怪他揣摩自己心思,只是轻轻摇头:

“难说,当初明眼人都看得明白,礼部尚书本是杨溥入阁前暂居之职,实实在在做下去,也花不了多少年,但杨溥是想做事情的,当初那案子,如今看来情况也是颇为复杂...再说就算他真个复起,京中情况大变,最后谁又说得准?我看中的,是他身后那几位。”

大魏官场,不结党的有几人?如今朝堂上分为两党,杨溥便是其中一党的少壮人物,只要是和他走近一些,就算他不能复起,有那些人脉在,自己的路也会好走不少。

再加上他遭贬谪,难免心灰意冷,自己虽然品秩不高,但此刻主动拜访投靠...

吴哲收回心思,转身准备去换下官袍:

“备车。”

第三十四章 吴哲

“这种事情,何必非得找我呢?”

杨府后花园,站在椅旁的顾怀一脸诚恳地说道:

“一年前我就懂了这个道理,这种世道,有些人是讲不通道理的,尤其是某些提刀子的。”

杨溥端起香茗抿了一口:“我没让你去和他们讲道理。”

“那些屯田,进的是兵头子的腰包,要清理屯田,和从他们手里抢钱有什么两样?”顾怀腰弯得更谄媚了些:“就别开这种玩笑了...更何况要去的城池就在起义军面前,你信不信我不被恼羞成怒的兵头子带人堵了,也要落到起义军的手里?”

“我信,”杨溥抬起头,一脸正色,“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顾怀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事实上杨溥确实表现得好像和这事没关系,在河边说完那句话后,甚至都没有继续和顾怀对视以求一个答案,他就负手慢悠悠地走回了自己的府邸。

一路跟过来的顾怀想到了很多推脱的理由,但都被那六个字堵了回去。

一年前,何家村。

他重重出了口气:“那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杨溥摇了摇头:“一开始并不确定,我也对这件悬案并不关心,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顾怀似笑非笑:“所以我如果不帮你,你就要告发?”

“帮我?”杨溥嘴角微勾,“你为什么会觉得这件事是在帮我?我被贬巡视苏州,地方清理屯田,跟我有什么关系?只不过昨日偶然听见衙门小吏苦恼此事,再想到你精于算学,所以才举荐了你,你去不去,你自己决定。”

“你做好人,背锅我去?”顾怀冷笑一声,“还真是谢谢你。”

杨溥微微摆了摆手,显然在示意顾怀不用谢他。

花园里一时沉默下来,风声拂过草径,吹起顾怀的头发,像是他的心境。

“我确实不想去,我只想好好过日子,”顾怀打破沉默,进行着最后的努力,“官府里精于算学的人肯定也有很多,该为此事负责的人肯定也有,何必只盯着我?你虽然没有直接威胁我不去就将此事告发,但和那又有什么区别?”

“因为那些读书人,不会杀人,”杨溥终于认真起来,对上了顾怀的视线,“不能屠尽一个村子,也不能把六个歹人当鸡杀。”

顾怀恼火起来,沿着椅子转了两圈:“你看!你都知道去了肯定要动刀子是不是?我是杀过人又怎么样?杀过人就刀枪不入了?再说我那是自保,自保!官府都没话说你还站到道德高地上谴责上了?”

杨溥静静地看着他徒劳挣扎的模样:“何家村那些人也是?”

沉默再次降临,过了许久,顾怀才苦涩开口:“我不想说这件事情。”

“我也不想听,至于你说的道德高地之类的,大可放心,我没有那样的闲心,”杨溥再次拿起古书,翻过一页,“只是因为此事缺人,只是因为你很适合,而且碰巧之前歹人掳你上山那件事,因为你家那个小侍女,所以我帮了你一次,你欠了个人情,仅此而已。”

他摆摆手,示意顾怀可以走了:“既然走动无碍,那就明日动身,一队苏州戍卫士卒会和你一起,你要的马车,明日会去接你。”

好歹也在书院一起相处了段时日,杨溥把话说到了这儿,顾怀就知道自己没什么反抗的余地了,偏偏他还握着顾怀根本不能避开的把柄--除非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日子,逃出苏州城回山里当野人。

那和出城清理屯田有什么区别?后者好歹还是公务出差。

嘴角的苦涩越来越浓,杨溥又翻了一页书显然是不打算再理他,想到前线起义军和府兵打得热火朝天,而他则要跑去那些可能很快就被攻下的城池里,从地方将领手上抢田,就算不被砍死,说不定也要在野外碰上几个造反的农民...

大好人生突然灰暗起来,已经跨过月亮门的顾怀顿了顿,回头对着杨溥比了个中指。

反正这一去是生是死还不知道,能出点气是一点。

连话语都是那么儒雅随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