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杳忽然联想到小学?时她宝贵的塑料笔盒,印着花里胡哨的梦幻公主,那是?她所宝贵的,依靠三张100分的卷子才向张虹艰难换得的心爱文具。
在没?有见到周霁年的笔盒前,她或许会?将那一个笔盒视为?小学?那一学?年最珍贵的财富;可惜她看见了周霁年的新笔盒从遥远的只存在于?大人?话语描述中的加拿大邮寄回国的,拥有着可变色的闪亮盖子,可以磁吸合盖,还拥有着计算器与削笔刀的功能。
虽然是?宋杳不喜欢的蓝色,但是?,宋杳还是?可耻的被打败了,于?是?,她桌上每天常驻的笔盒悄无?声息地迁徙到了桌肚阴暗角落中。
这不只是?笔盒与笔盒的差别,还是?白开水与苹果汁的差别,或许也是?玻璃球与钻石之间的差别。
宋杳乱七八糟地联想着,而周霁年看着屏幕里那小小一块的她,忽然轻轻叹气。
“杏杏,淮市也下雪了吗?”他开口,打断她的神游,声音有点哑,刚拍完一场在雪地里拔足狂奔的戏码,喉咙里有铁锈腐烂的血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下雪了。”宋杳一板一眼地回答,屏幕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眨呀眨。
“雪大吗?”周霁年慢慢问。
“反正比不上沪市。”她硬邦邦地落下这句话。
小孩子一样,周霁年只敢在心里偷偷想,也不敢说出口,片场收工闹哄哄的,他没?有签公司也就自然没?有什么经纪人?和助理,于?是?一个人?默不作声地沿着街边小道走着,等回宿舍后才有力气收拾一身。
“寒假作业会?很多吗?”
他知道自己在没?话找话。
一提到作业,宋杳就忍不住垂眸看向桌上摊着的满页血泪的物理卷子,实诚地点点头,语气也松动了些许,像是?抱怨,但好像又在撒娇,“好难。”
“我物理和化学?还是?搞不懂。”她闷闷不乐地说着。
周霁年下意识就想将那一句“那些不会?我教你”说出口,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地咽回去,他忙得昏天黑地的,哪有什么时间来做作业呢。
于?是?,几次张嘴,肚子里的话都快排成一首十四?行?诗了,他还是?搞不清楚应该说什么。
还是?宋杳先心软了。
周霁年边走路边开着3G奢侈地打着视频,但信号依旧不好,低像素的画面一直卡壳,于?是?他的脸忽明忽暗的,眼下淡淡粉底液遮不住的黑眼圈也闯进她的眼睛里。
好吧,他好像也很累。
于?是?软和了音调,她轻声问:“你累不累啊?”
看着手机屏幕里那么小一团的宋杳,周霁年扯开个笑,算得上是?来沪十几日唯一真心的一个笑了,他摇摇头。
“不累。”
弋?
宋杳却心疼了,看着他瘦削了好多的脸与在纷飞大雪中冻红的鼻子,好像积攒的一切都在这次遥不可及的大雪中烟消云散了。
“你傻不傻啊!”宋杳忍不住嗔了句,声音里却全是?心疼,“怎么可能不累哦!每天拍戏黑白颠倒的,身体?怎么撑呀!而且你又是?素人?,不知道怎么被欺负呢!”
一堆语气词的堆砌明晃晃地彰显着她的不开心,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小一个月积攒的所有面对面说不出口的话语一个劲地倾泻,宋杳还不忘气鼓鼓地掩耳盗铃地补一句:“哼哼你真是?自讨苦吃!我才不心疼你!一个人?跑那么远去拍戏,丢了学?业不说,还每天苦兮兮的!不知道陈姨有多心疼呢!”
明明说的是?“不心疼”,可说出口的话越堆越多,宋杳脸都涨红了。
周霁年也不反驳,只捧着手机静静地踩着雪漫步,看着手机屏幕中的她,一颗心暖烘烘的。
“我错了。”他干脆地认错,虽然好像并没?有做错什么,脸上的笑也一点都没?有反省的样子。
“作业都写不完,知识也都落下了,”周霁年顿了顿,用着刚启蒙的演技,眨了眨眼,回忆着彭焕为?他请的表演老?师所教授的技巧,偏了偏头,低敛着眼,压着嗓子,“可以麻烦杏杏老?师教教我怎么写吗?”
呼吸的声音忽然变成了噪音,一门?之隔的电视欢闹声大得刺耳,心脏怦怦跳得像是?巨大的鼓点,宋杳好像忽然被拉入了一场喧嚣无?比的舞会?,而她是?误入的生手,只能拎着裙子踮着脚尖慌乱地逃窜。
忽然被那声“杏杏老?师”给?重重地踩中,十指连心的清醒,一切都远了,宋杳脑袋里只有他的声音在回荡。
不敢开口,害怕声音搞不清缘由地跑调,宋杳把?头埋进曲起的手臂中,眼神盯着压着的那一张物理卷子,含含糊糊跑出个“好吧。”
奇怪,什么自由落体?,什么惯性,什么受力分析,好像都在这个瞬间变得和蔼可亲了。
宋杳的眼睛追随了周霁年一路在沪市街头漫步回旅店。
幻想中的什么五星级酒店的奢华画面都在看见那一间小小的阴暗的宾馆房间时幻灭,她不满地噘起嘴,“怎么男主角就只住这种酒店啊!”
“其实已经住得很好了,”周霁年将手机立在一旁,空出手去调空调暖气,为?了图便宜,他选的房间是?坐南朝北的,阴湿灰暗,空调老?化,慢吞吞地吐着暖气,他不动声色地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
“我一天能省个一百的住房补贴呢,到时候给?买礼物回去送礼。”看着宋杳蹙起的眉头,周霁年故意哄她。
宋杳咬着唇不开口,有好多话想说,比如她不想要礼物只想要他早点回来,比如他不要省钱了也不要那么累了,再比如,她其实有点想他……
好像青梅竹马的奥义在此刻才显现,枝头的青梅在此刻才成熟泛甜,而先前被风吹拂着轻轻晃动的不过是?酸掉牙的酸梅。
从小耳边缭绕着的一直就是?“杏杏比小苹爱读书”“小苹比杏杏更乖巧”这样来回谦让着比较的话语;除去玉兰小区,他们一同生活在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级,甚至是?同一个补课班;小初高的每一张试卷都不只属于?一个人?,而是?来回在两个家庭中打转,谁更好,谁更棒,谁更乖巧,他们生活在比较中,渐渐地,青梅竹马不过是?张贴在悄然滋生的青春竞赛上的一张漂亮贴纸。
比起爱,或许他们先学?会?的是?,嫉妒。
“小苹,”她闷着声开口。
而周霁年却是?愣了一下。
好像,好久没?有从她嘴里听?到这两个字了,好像一瞬间,他就被扯回淮市明媚又湿润的夏天,宋杳站在D1栋楼下跳脚,将手拢在嘴边比作喇叭状,仰着头迎着阳光,冲着他的卧室窗户连声大喊着“小苹”
好像还是?八九岁,小学?一、二年级的光景,她背着小包,在楼底下急匆匆等着和他一起提前去上英语辅导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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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杳却迟迟搞不清自己想要说什么,还是?只是?想简单唤他一声,像是?老?旧磁带一样卡壳了好几瞬,终于?跑出句:
“等除夕,我们一起去天台放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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