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1)

在人们抓着他的后脑勺用力往下按的时候,猛然间,李宜儒言语比行动更快了一步,“你们要对他做什么?”

这本不应是他插手的事情。他只需要按部就班地给这群社会败类授课,教一点进不去他们脑子的知识,但是能给上级制造出漂亮表面功夫的行为,并且他开车更快一点,是可以花上一个小时从郊区回到市区吃上热气腾腾的午饭。

况且28号还对他做了过分龌龊的事情。

“李老师,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你回去上课吧。”

李宜儒没有按照他的命令离开,他的职业道德突兀地涌上心头,犹如一滴水掉进了广阔无边的海里,这样的品德可贵但是毫无意义,李宜儒不太会说谎,他脸上还留有被28号骚扰的烫热,说道,“他其实没有做什么…”

28号听到身后的声音,他扭动着脖子,因为过于瘦弱,可以看见脖子上一条青色的筋,以及那凸显的喉结。他冲李宜儒咧嘴笑了笑,像是在给老师问好,即使嘴角上带着显见的血渍,但可见的非常开朗。

在此刻,李宜儒才看清他的样子。

那金色头发打结得一塌糊涂,上面粘着一些灰白色的棉絮。他的脸不算是很干净,瘦削的脸部东一块紫,西一块红,下巴一角血肉模糊,脖子上有很多勒痕,整张脸像是一块因为躁郁暴动打翻的调色板。

脏,肿,烂,不是很值得继续细看。

但他的眼珠子是浅蓝色的,带着一点晶莹的碎光,和现下阴暗潮湿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犯错了就应该受到惩罚。”并不在意28号到底做了什么错事,他们只负责不让28号好受。

李宜儒午饭是在分化所解决的。

每人一碗混浊的豆子汤,一小碟肥肉炒蔬菜,不时一只巨大的苍蝇掠过李宜儒的眉梢。监管人员吃着大口的肥肉,嘴角溢出油水来。

“今天忙得要死。”

“这群孩子真是没救了。”

“特别是28号,昨晚又把他下铺的耳朵咬破了。”

李宜儒夹了一片黄白菜,筷子停顿了一会儿,他身体向前倾着,“同志我想问一下,28号…是怎么进来的?”

“他啊,他叫祝丘,那小子在酒馆伤了人,差点把人给打死了。”一名监管看向他,过一会儿又对李宜儒语重心长说:“李老师你要记住,这里的孩子都不值得同情,他们生下来就是害人的畜生。”

第三周,分化所前的大青树越发枯黄老瘦。旧病般的深秋,风薄薄地吹拂在李宜儒的发间。课后的间隙,李宜儒不时咳嗽几声,坐在台上看他们踢足球。

足球的方向都在朝着那个脏兮兮的人,就好像是约定俗成一样,有人去踢他的后背,有人负责他的肚子、手臂和后脑勺。

显而易见,这是一场男生玩的彰显力量感的比赛。旁边的监管冲过来,吹了几声刺耳的口哨,祝丘身边的人才再次散去。

祝丘躺在腐烂枯黄的草地上,灰色的天空出现了李宜儒的脑袋。

“我是死了吗?”祝丘发出这样的疑问。

李宜儒顿了一下,然后迟缓地摇着头。

“那太好了!”祝丘不太舒服地抬起他肿红的眼皮,舒了一口气,“幸好我还活着。”似乎他活着还有很多需要做的事情。

李宜儒从包里翻出一支常带的跌打损伤的药膏,蹲在地上给祝丘的脸部和手指皲裂的地方擦了点药。

或许是在祝丘身上看见了自己同样晦暗的小时候,尽管祝丘有些方面比较顽劣,但是李宜儒认为祝丘不是极度糟糕的人。

后面的课后空隙,祝丘也不去操场上跑了,他坐在李宜儒身边端端正正地画画。

“我不会写字。”祝丘给李宜儒诉说着,“但是我画画很好。”

画上的东西李宜儒看了一眼,全是用铅笔画出来的灰色建筑物。李宜儒问他,“为什么要咬人耳朵?”

祝丘告诉他,他下铺睡觉很吵,又说他想一个人踢足球,人太多了他总是抢不到足球。他抬头,又冲李宜儒笑了笑。

李宜儒认为应该给祝丘传递一些正确的价值观,他慢声讲道,“无论怎样,不能咬别人的耳朵。”

不知道祝丘有没有听进去,但是看那深思熟虑的样子好像在思考尝试咬别的部位。

“他们经常这样欺负你吗?你可以告诉……”

祝丘却打断了他的话,“李老师,我要好好画画了。”

李宜儒周一到周五的日子重复且枯燥,像他这样的beta,实在普通且数量庞大。在一个战后重建的数据统计表里,资料显示,被派上战场的人中beta占了百分之八十,beta在这种情况又实足重要。

周六在进入到分化所的时候,狱警又习惯性地叮嘱他注意随身物品。李宜儒身上没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只有那块绿松石手链,那是他远在北部的姐姐送给他的。

李宜儒这一次来给祝丘带来了一只蓝色的颜色笔。祝丘没有对他说谢谢,他抢过了颜色笔在一张废纸上乱画。

他们坐在一棵可能快被砍掉的歪脖子树后的台阶上,阳光终于舍得从乌云里走出来,树缝里透出细碎的光丝。

祝丘的头发又乱又躁,坐得近才发现他的头发是卷毛。他的脸因为伤势恢复了一点,能看出卧蚕之下的一些雀斑,下巴尖尖的,没有什么脸颊肉。但祝丘的眼睛望向他的时候,李宜儒想起西伽海被阳光照耀时波光粼粼的样子。

被灰色建筑物包围着的,一片绿蓝色的、清澈的果冻海。

“你在画什么?”李宜儒试着让自己的视线看向别处。

“一个房子,我想买一个自己的房子。”

这多少很不现实。

“房子没有窗户吗?”

“这样很安全。”监管哨声响起的那一刻,祝丘习惯性抬了抬眼皮。

李宜儒坐在边上继续观察着祝丘,发现他的嘴唇颜色很红,耳垂上沾上了黑色的泥,脖子上的勒痕少了很多。

“画好了。”祝丘展示着他的房子,又递给李宜儒,“送给你。”

李宜儒收下了他的房子,并说了谢谢。

下一秒祝丘却靠了过来,他身上带着一股衣服没有晒干的霉味,他靠在李宜儒耳边说:“李老师,你可以…可以摸摸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