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娘一手撑在脸庞,静静聆听,须臾,默默叹了口气,幽幽地说:“照你这么讲,你娘和三姨太肯定关系不和。”

冯瑞卿道:“我娘出身书香门第,也算是富家小姐,心气儿很高。当时嫁给父亲,虽然是父母之命但是也过了一段恩爱的时光,我父亲年轻时候很帅气,后来酒色财气过多,才变得有些……”他也不好多说父亲的丑话,只得转而继续说:“所以父亲娶了二房、又娶了三房之后,母亲就和父亲关系越来越差了,到最后有些老死不相往来的感觉。我以为她对父亲死心了,可是过后才发觉只不过是借口罢了。她心里那么恨他,怎么会一夕之间就不爱了?”

杏娘道:“是啊,有恨自然就有爱。说到底,女人真可怜,总是要依附于男人,是喜是悲,全都是因为男人而起。”

冯瑞卿把凳子挪到她身旁,杏娘道:“你坐这么近做什么?”

“想挨着你。”冯瑞卿一手拿着筷子,一手紧紧握着她垂在身边的柔荑,捏了捏她素白的手指,笑眯眯地说,“那你呢?是不是情绪也随我而动。”

杏娘想挣脱,却挣不开,只好红着脸嗔道:“是啊,你来我就生气,你不来我就开心。”

“口是心非的小骗子。”冯瑞卿笑着。他吃了饭,想着家里还有些事情便不在此留宿,杏娘看着他脖颈上光秃秃得便说:“现在都时兴什么样式?我想给你织一条围巾。”

冯瑞卿哪里懂这些,只是开心地说:“怎样都好。我都喜欢。”

杏娘送他离开,旋而和青青睡下。冯瑞卿这几日来得并不勤,但是只要过来,必然要和杏娘形影不离,恨不得黏在一起。杏娘心灵手巧,围巾很快就织好了,是最普通的深棕色,冯瑞卿感觉毛绒绒的,试了试,很是贴身高兴得说:“今年冬天我可就不冷了。”

“一条围巾就能不冷了?你干脆光着去上班吧。”

冯瑞卿揽过她的腰肢,亲了亲,意犹未尽:“等我在床上肏你的时候,只带着围巾。”

“混蛋。”杏娘推开他,满脸绯红。

冬季意味着新的一年也即将开始。除夕的到来,让所有家庭都可以暂时休整这一年的疲惫与辛酸,暂时憧憬一下新的一年所带来的可能与希望。

杏娘虽然换了地方居住,但还是早早地去了原来的老房子,亲自打扫整理,又把提前准备好的窗花、福字贴在窗户上,沾点喜气儿。

青青自从听了冯瑞卿的话,也尝试多多看书,听见姐姐回来,兴高采烈地讲述自己所看的内容。杏娘笑道:“可以可以,要成女夫子了。”她洗了洗手,回身对青青开心地说:“今晚上守岁,我给你个大红包。”说着,将偷偷买好的新衣服递过去:“快去穿上试试。”

“姐姐,那你自己呢?”青青看着姐姐身上还是半旧不旧的藕荷色衣服,心中郁郁,“姐,等我好了,我立刻就去赚钱。”

“好啊,但是要先养好病,我等着青青成了有钱人,让姐姐吃香的喝辣的。”

冯瑞卿过年自然要在家里,适逢寒假,他却依旧早出晚归,一是偷偷去了杏娘那里,二是也确实忙于自己筹备的第二本书。到了除夕,自然不好再东奔西走,被母亲一大早叫了起来,拎了几个礼盒去看望葛莲生父亲。

葛老爷子从前对他脾气不错,可自从父亲去世,他又只是个穷教书的,葛家老先生对他的态度便有了些微妙的变化,不再像从前那般热情殷切,似笑非笑,眉梢眼角隐隐透露着几丝埋怨和讥讽。

冯瑞卿也不是傻子,自然听出来其中的门道,淡淡一笑,不予理会。

只是葛莲生撇了撇嘴很是尴尬,赶紧寻了借口推搡着冯瑞卿离开。外头依旧繁华热闹,做生意最喜欢过节,到了节前总能赚更多的钱。葛莲生拿一串糖葫芦,一边吃一边宽慰说:“我爹这人就认钱,你把我和钱放一块儿,他肯定要先掂量掂量钱够不够,然后才选我。你别往心里去。”

冯瑞卿抿着唇说“没事儿”,他也确实不怎么在意。只是他到底心怀愧疚,斟酌着说:“莲生,我有件事情想和你说,年后吧,年后咱们去找个地方坐下来,聊聊咱们的婚事。”

葛莲生以为是嫁妆彩礼方面的问题,随口应下了。

下午冯府在闵太太的操持下彻底清扫干净,冯瑞卿拿了几个红包分给弟弟妹妹,冯瑞喆懒散地扔在一旁,低着头看向手里的杂志。

冯瑞卿问他:“你还在写新诗?”

瑞喆淡淡说:“没有,没心情,也没灵感。什么新诗,还不如旧体诗好听。”

冯瑞卿知道他心里有气也不与他多说,去了前院陪伴闵太太。

闵太太迎接新年,脸色也比往常好了许多,拉着冯瑞卿絮絮叨叨说了很久,直到三姨太出现。冯瑞卿问了好,三姨太难得给闵太太恭恭敬敬请了个安,勉强笑了笑,只是面色郁郁,愁眉不展地说:“太太,您说,瑞喆这婚事从年初就开始悬着,我心里不舒服,大年初一想去庙里上香,您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冯瑞卿见母亲微微含笑,神色比往常和善许多:“也行,我今年也都没有去,正好求个好愿景。咱们多准备些香油钱。”

三姨太点了点头,也坐到闵太太身边,捻着佛珠嘴里念念有词。

冯瑞卿看着两位长辈的神情,心中联想到杏娘,更加坚定要一夫一妻的想法,他不能让杏娘或者莲生变成母亲和三姨太中的任何一个人,尤其是杏娘,这简直是人间的一场惨绝人寰的悲剧。

爆竹声里一岁除,冯瑞卿看着下人们在院子里点燃鞭炮,噼里啪啦,除旧迎近,又是新年。他望向远处,不知道此时的杏娘在做些什么。

杏娘其实也无事,和妹妹吃了水饺,说笑着守岁,青青上下眼皮打架,恋恋不舍地喝了药准备睡觉。

忽然间,外面传来开门声,杏娘没想到冯瑞卿还是来了。他笑着进入屋内,搓了搓手,在壁炉边上烤了烤身子,然后拿出一个厚厚的红包递给杏娘与青青,温和笑道:“你和青青一人一个,希望杏娘新的一年能成为我的妻子,也希望青青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第0294章 小妈与继子(25)

杏娘替青青道谢,又关切地问:“你家里呢?这么晚过来,你母亲不生气吗?”

“老人都睡下了,弟妹管不着我,所以我就偷偷溜出来了。”冯瑞卿把双手贴在她的脸上,见她因为冰凉哎呦了一声,娇嗔着瞟着自己,眼底仿佛浸入片片月光,他忍俊不禁,“上半夜陪了家人,下半夜就想过来找你。不过不能在这里过夜,我母亲明儿一早要去上香祈愿,我得跟着。”

杏娘的小手也覆上去替他暖和,柔声道:“你不后悔吗?”

“后悔?有点后悔。”冯瑞卿欺近一些,四目相对,他静静地开口,倾诉衷肠,“我后悔应该早点完成学业回国,这样能早点认识你,也不会让你遭遇这些事情。不过没关系,新的一年,辞旧迎新,一切都会好的。”

他说起来白日里和葛莲生的事情:“开春我就去和莲生说清楚,解除了婚约,咱们就正式在一起。”他的语气温柔且缠绵,带着对未来的憧憬,杏娘眼尾沁出泪花,冯瑞卿忙抹了抹:“哭什么啊,除夕夜可不能哭。不吉利得。”

杏娘温婉地说:“我只是觉着高兴。”

“高兴就好,我希望你每天都能高兴。”冯瑞卿和她坐在壁炉前,絮絮说着自己对新年后人生的期待与安排,这些期待与安排都是有关杏娘得,他说到高兴处,就会靠近她在她颊边轻轻地亲一下,这样的夜里,他也不敢太过放肆,只是让她倚在肩头,亲昵说笑。

冯瑞卿一直待到后半夜四点多,杏娘也困得不行了,有些晕乎乎得,冯瑞卿打横抱着她放到床上,自己洗把脸这才又溜回家中。

闵太太和三姨太要去上香,一早就准备好,瑞喆和瑞卿也要跟着去,一家子浩浩荡荡做了轿车前往。

冯瑞喆盯着大哥眼下的黑眼圈问道:“你昨晚上守岁了?”

冯瑞卿“唔”了一声:“看了会儿书。”

闵太太笑道:“大过年你也看书,我这儿子啊,可真是书呆子。”

冯瑞喆冷哼,对这个解释完全不相信,目光又落在他颈上的棕色围巾问道:“这是从那儿买的?怎么你最近总是戴着这条?”

“随便从一家成衣店买来的,不是什么稀罕物。”冯瑞卿摸了摸,嘴上说的轻松,心底却是觉得温馨。

冯瑞喆眼神一黯,明白了内中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