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朗想起来她每次一提到“妖怪”两个字就很是紧张,心中一恸,又想着她和自己说自己变出双腿时,身上裂开一般疼痛,眉心蹙起,语气也狠厉起来:“存建确实过分。是我疏忽了,那日不曾想到还有人看到了你的尾巴。”手指在她的下巴处逗弄了几下,打趣道:“现在能不能再让我看看你的尾巴。”

心荷推开他,兀自阖衣倒在床铺上昏昏欲睡。

恍惚中,苻朗不知何时也挨着她躺下,勾着她的腰肢,将她抱在怀中,埋在她的肩窝处,深深嗅了一口,然后捏了捏她的鼻子道了声“笨蛋”,便也与她头挨着头一起睡去。

心荷这一觉睡得香甜,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昨晚上的疲惫现在缓解了大半,身后的男人也不见了踪影,只能听见外面传来练兵的声响。

她揉了揉眼睛,身上还盖着厚重的两床被子,应该是苻朗怕她冷,又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床。

她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叠好床铺,不敢随便露面就在营帐里等他。很快苻朗就回来了,见她醒了欣然笑问着:“我给你去拿早饭。”

心荷比划着,意思是自己吃那些小鱼干碎就行了,昨晚上吃的挺多,并不饿。

苻朗和她吃过早饭,心荷问他军中如何,苻朗道:“两军都困在此处,僵持不下。”他又问:“心荷,你游过来的时候可曾看到远处水流流向哪里?”

心荷蹙眉,想了一会儿没什么头绪。当时只顾着见到苻朗,没想着继续向前。

苻朗沉吟片刻问:“你休息好了吗?我们再去水边看看怎么样?”

心荷精神抖擞地拍了拍胸脯,开心地比划着:“水中我擅长,我可以帮你。”

“好的,多谢仙女妹妹相助。”苻朗玩笑着。

心荷蒙了面纱,只说是前几日战场上毁了容,苻朗与她来到水岸边,遥遥望去,一望无际,根本看不到水流峡谷之后是何处。

这地方再往前水流十分湍急,船只无法行驶,打水战十分困难,一不小心,船上所有人都可能命丧水中。

第0217章 小美人鱼(35)东洲战(五)

心荷看向眉间簇起略有忧心之色的苻朗,扯了扯他的衣角,苻朗侧过脸,换上温和笑容说道:“刚才想事情呢,怎么了?”

心荷指了指远处,极目眺望,仍然是碧波浩瀚,波浪涛涛。

苻朗抿紧唇瓣,片刻道:“我们和他们对峙一段时间,粮草已经捉襟见肘,可是他们却粮草充实,我一直很好奇他们究竟从哪里运来的粮草。你这次出现倒是提醒了我,有可能他们是从水路运来,这水流往前处,一定有一个地方是他们可以利用输送粮草的机关。如果可以斩断,那么他们就算是瓮中之鳖,取胜轻而易举。是我之前疏忽了,未曾想到夷狄也会利用水势作战。”

心荷闻言,双手比划着:“那我去帮你……”

“不可。”苻朗立刻将她指向远处的手按下,认真道,“我也熟悉水中,只是不如你擅长,这件事我当仁不让。”

心荷立刻摇头,反握住他的,她虽然不懂人间的战争,但是却也见过苻朗几次受伤,实在不忍心再让心上人重蹈覆辙,她自然自告奋勇,想要帮他。

苻朗宽慰着说:“心荷,你放心,我一直都和你说我一定能活着回来,绝不会再让自己陷入危机。这件事我虽然没有完全把握,但是不会轻易送了性命。你要相信我。”

她点头,她自然相信他,也只希望他能平安归来,可是现实总是让人揪起心脏,她总是不能简单地将一句“你放心”作为永恒的誓言。

苻朗读出她眼神中的难过,四下里无人,见证得只有冷冽的海风,他双手捧起她的脸蛋,还是那样细腻如同糕点的面庞,他笑了笑,抵在少女眉心处,一字一句地说:“我还想和你百年好合,心荷,你愿不愿意?”

她重重点头。

苻朗笑着在她眼尾处啄吻了几下,心中满是柔情蜜意,可现在不是时候表示,只好深深缓了口气继续说:“等我。”

山谷那边是怎样的情景,谁都不知道。苻朗却必须冒险一试。

回到营帐中,他立刻找来陆商商议此事,陆商觉得危险,但是这也是目前久攻不下的唯一办法,只有切断对方粮草之路,对方就会自乱阵脚,趁乱攻打,胜算很大。

陆商与心荷只是偶尔见过一两次,见苻朗身边站着一个消瘦矮小的小士兵,苻朗素来没什么随从,他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只是那个小士兵蒙着脸,他好奇问了一句,苻朗轻描淡写地解释着:“年轻人前些日子伤了脸,怕吓着旁人。不过我看她还算机灵,就留在身边。”

陆商又打量了几眼,只觉得熟悉,但是也没再多说。

等到苻朗吩咐那个小士兵出去烧些热水,陆商才四下里环顾一圈,确定安全,才压低了声音与他说:“你知不知道太子东宫那边的消息?圣上身体抱恙,急召我们班师回朝,晏羽和檀存建也心有疑虑。”

苻朗把手上的毛笔放下,叹息说:“我知道。只是现在这个时候,我们肯定不能回去。若是回去,皇上身体忽然好转,那我们的罪过可就大了。”

“你怀疑其中有诈?”陆商问道。

苻朗沉思片刻说:“不知道究竟是皇帝召我们回去,还是镇国公,亦或是太子?”

“太子和我们最近有所往来,你也答应帮他,难不成他还会坑我们?”陆商狐疑。

苻朗冷笑一声:“这可不好说。我们现在的借口,只能是将在外军命有所不从。”

陆商沉吟片刻,也应声点头:“你的猜测也有道理,朝中不明,咱们起码还有兵权,回去了就只能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咱们得赶紧让人提醒晏羽,他耳根子软,存建又年轻气盛,别轻易做了什么决定。”

苻朗听到“存建”的名字,想起来他对心荷的怀疑和敌意,心中也生出些许嫌恶:“存建还要历练,实在是太浮躁了。”说话间,心荷提着小水壶进入,苻朗连忙过来从她手中接过,没忍住在她脑袋上亲昵地揉了两下,立刻就把她的头发揉乱了几分。

她跺了跺脚,嗔怒地瞪他一眼,苻朗憋着笑,给心荷、自己还有陆商都倒了热水,然后对心荷说:“你熟识水性,来给我们讲一讲,在水中如何能够保住自身安全。”

心荷依言,被苻朗请到座位上坐好,双手比划,偶尔还在纸上写一写,不过她到底不是人类,讲得都是他们鲛人熟悉的内容。

陆商好奇地看了好几遍笑道:“小子,你这说的好像都天生长在海里似的,我们可不是海妖啊。这要是让存建听说,还不得咬牙切齿。”

心荷撇撇嘴,苻朗自然向着心荷,对陆商斥道:“别乱说,她从小就在海边长大,比我们知道的多了,听她的没错。”

陆商这一说,心荷虽然心里忿忿不平,但是也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想了想,又重新在纸上书写,这一次站在人类角度提出自己的意见。

苻朗凝神思索,片刻后笑着打趣说:“待会儿我就去试试,若是不得用,还得麻烦你再继续给出意见。”

心荷横了他一眼,目光温软,陆商看得身上有些鸡皮疙瘩,总觉得两人眉眼之间有些暧昧往来,心里觉得奇怪。

夜里苻朗和心荷再次去了海边,自己换上衣服潜入水中,心荷在岸上等他,等了好一会儿没见苻朗出现,心里急得不行,不停张望。

就在心荷决定要下水寻觅他的时候,终于,苻朗忽然间露出水面,抹了一把脸上的海水,还有些喘息,平复了会儿笑着和她说:“我几乎游到了最狭窄的地方,不过那里水流实在是太迅猛,我有些吃不消,歇一会儿我再尝试。”

心荷跃跃欲试,苻朗却道:“心荷,水流那边就是敌军驻扎所在,你不要轻易冒险。如果他们捉到你,我不敢想会发生什么。你就在这里指导我好不好?我做你学生。”

他笑着想要去摸摸她的脸,可惜浑身都湿漉漉的,心荷不在乎,贴在他面上,柔柔地在他掌心书写:“那我听你的。咏清,我们会白首偕老。”

苻朗收起掌心,仿佛她的书写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令他想要永远捉紧在掌心中:“我们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