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沈山晴却说她?想家了,想回到国内。
沈游川看着妹妹苍白消瘦的?脸,纤弱的?肩膀,顿时感到很难过。
这么?多年?了,除了家里?出事刚送她?到美国和他高三那?年?妹妹病情恶化他跑过去看望她?的?这两次,因为?经济和时间都很紧张,他没有再去美国陪伴过她?。
虽然两人?一直有频繁地视频电话?,但面对?面地坐在一起,握住彼此的?手交谈,总归是不一样的?。
他压下眼底的?热意,不忍心勉强她?,却又觉得以妹妹的?天赋和对?绘画的?热爱,放弃去顶级名校深造的?机会太过可惜。
他知道妹妹还是想为?他省钱。
于是他想出一个折中的?方法:[好,那?我们先不着急。等哥哥拍完这部戏,把咱家的?房子修整好,就?去接你?回来住。你?在国内先休息一段时间,我们再考虑之后的?路。]
见他答应下来,沈山晴睁大了圆圆的?眼睛。她?点点头,有些开心和期待地抿唇笑?起来,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
晨光驱散了薄雾,挂断通话?的?沈游川捶着发麻的?腿站起来,向父母“抱怨”道:“山晴继承妈的?倔脾气,主意大得很。你?们记得在梦里?帮我劝劝她?。”
沉默片刻后,他又说道:“我会好好拍戏,努力赚钱的?。等把她?接回来,我们再一起上山来看你?们。”
他沿着蜿蜒的?路走下去,居然在墓园门口的?树下又看到了幽魂一般的?宴凉舟。
理智告诉他,趁对?方发现自己之前从另一个门绕出去,就?当两人?没有遇见过。他之后进组和对?方保持距离,安安分?分?地拍完戏,踏实地拿到片酬,是最明智的?选择。
可看到对?方背影单薄,垂着肩膀坐在那?里?,沈游川恍惚间觉得那?姿态和早些年?拒绝所有交流,静静|坐在轮椅上发呆的?妹妹有一瞬的?重合。
他踟蹰片刻,最终还是走过去:“宴老师,您的?司机没等您吗?”
宴凉舟愣愣地抬头望他:“我是自己走着出来的?。”
沈游川大吃一惊:“半夜从市区一路走到墓园吗?”
这里?位置偏僻,离得最近的?酒店或小区也要走好几个小时。
宴凉舟一言不发,看上去也不打?算和家里?联系。沈游川低头看了看对?方沾染了灰尘的?皮鞋,又瞧了一眼他发白的?唇色。
像是一只深夜离家出走,到处乱晃,摔倒滚了一圈泥,还找不到回家路的?猫。可怜巴巴的?,让人?觉得把他就?这样丢下是良心要遭到谴责的?事。
沈游川叹了口气:“那?您要和我一起去吃早饭吗?”
这次对?方倒是很利索地立刻点了点头。
沈游川给宴大秘发了条短信,才思忖着带宴凉舟走出墓园:“我带您去吃好吃的?。不过墓园打?车要等很久,我们坐地铁去?”
他打?量了一眼宴凉舟,发现他脸上没有排斥之色,才从包里?掏出备用的?帽子和口罩递给对?方。
墨镜只有一副,同样递给危险系数更高的?宴影帝。
宴凉舟乖乖地接过去装备好。
两人?沿着墓园外的?大道朝地铁口走去。
刚才一时冲动不忍心,可真与对?方同行后,沈游川反倒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样开启话?题,打?破这该死的?沉默。
而且他感觉到对?方好像和他一样僵硬。
“宴老师是不是很少坐地铁?”
“我刚刚不是有意在你?父母的?墓前徘徊。”
两人?同时开口。
沈游川怔了怔。察觉到宴凉舟的?不安,他笑?起来:“我知道,您像是要去墓园里?寻找一个答案。”
宴凉舟呆住:“你?怎么?知道?”
“嗯……”找到话?题的?沈游川逐渐自信起来,“因为?我曾在镜中看到过和您一样的?脸。”
那?迷茫的?,空洞的?,悲哀的?,期望能找到什么?的?面孔。
他在进入地铁口前最后回望了一眼墓园的?方向:“当年?我家里?发生?车祸,我醒来已经是两个月后。在这期间我父母由他们的?朋友帮忙主持下葬,我甚至没能见到他们最后一面。”
沈游川神色黯淡:“我妹妹的?伤势比我严重得多,医院下了好几次病危通知书。即便?转到医疗资源更集中的?专科私立医院,请最贵最好的?专家,她?也一直昏迷不醒,情况很危险。”
“最后主治医生?建议我把她?转到美国的?总院做最后的?尝试,那?里?有更先进的?设备,有专攻疑难杂症的?资深脑科专家团队,或许还有希望。”
“把她?送到国外后,处理完家事在去华京上高中前,我争取到了3个月的?签证,曾到美国陪伴了她?一段时间。”
沈游川边说边悄悄瞥了宴凉舟一眼,全副武装看不清脸上的?神色,但对?方似乎并不意外的?样子。
看来宴家对?他的?调查很深入啊。沈游川顿了顿,继续说道:“说来好笑?,事故后我第一次走进墓园,竟然不是去祭拜我的?父母,而是在美国。”
清晨城郊的?地铁站里?空荡荡的?。
两人?走进空无一人?的?车厢,宴凉舟在角落里?坐下来,沈游川挨着他落座。
沈游川察觉到了对?方墨镜下状似催促的?视线,于是继续讲述:“当时事故虽然已经过去半年?了,但我一直觉得自己恍若梦里?。似乎只要不去祭拜,父母就?依然活在某个我不知道的?地方。”
宴凉舟心中忽而一阵钝痛。他们都在15岁“失去”了家人?,但沈游川的?处境显然要更糟糕。
他有心想安慰几句,但又实在不擅此道,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沈游川察觉到他无措下的?关怀,反倒露出一个略带安抚意味的?笑?容。他平静中带着几分?风雨过后的?释然:“那?时我妹妹依然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我到美国后,每天早晨醒来会隔着重症监护室的?玻璃望着她?枯坐一上午,然后步行两个小时去医院‘附近’的?墓园,在里?面晃荡到晚上,再走回来。”
地铁到了下一站,一位眼睛红肿,神色颓废疲倦,拖着大大行李箱的?姑娘步伐沉重地走进来。
她?在空旷的?车厢内茫然四顾,最终像是下意识地想要接近人?群,抱团取暖一般,选择了沈游川旁边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