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内侍便一人饰二角,将自己远远听到的惟妙惟肖地模仿出来,但他离得实在太远,到底没听清楚几句,只挑拣了几句仿给皇帝听。
“……多的没听清,不过,那殿内噼里啪啦砸了不少东西!都是秦王妃砸的!她冲出殿门时还朝里喊了一句‘滚就滚,谁稀罕!’想来是秦王发怒让她滚呢!”
皇帝砸吧砸吧嘴,觉着有些不够听,不过也还算勉强,随口说了句“赏”,打发小内侍下去。
小内侍得了恩典,诚惶诚恐地谢恩退下。
皇帝手指在案上敲了几个来回,又道:“让韩立严来见朕。”
不多时,一身形魁梧高大的玄甲侍卫大步入殿,见到上首之人便拜,“陛下。”
八大禁军之外还有一批侍卫,不隶属军中,可不尊军令,人少而精,独独只听命于御座上的人,便是皇帝内卫。韩立严便是内卫的副统领。
……
再说薛妙,按照皇帝想要的进展与楚烜大吵一架,又噼里啪啦捡着猎宫里贵的摆件砸了一大堆,顺带放了句‘狠话’将戏演得彻底后,便坐着马车先一步下山去了。
没了皇家啰嗦繁杂的依仗和规矩,这一辆马车行进起来要快上许多。
不多时已下了西山,猎宫淹没在山间雾霭云霞中。
刚才在众人眼里还“怒气冲冲”“委屈愤懑”的薛妙坐在马车里一边咂着渍好的西瓜子一边捧着本话本看得入神,端的是一个悠游自在。
前头驾着马车的是王府里一名不常在人前露面的侍卫,马车快速行驶在林中。
车厢里,拂冬和念儿在薛妙左右相对坐着。
拂冬看看薛妙再看看念儿,满心疑惑,她不明白,她不过去厨房取了份点心的功夫,王爷和王妃怎么就能起了口角?还互不相让,争至这等地步?
拂冬微动小腿,碰碰对面的念儿,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念儿却只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便摆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眼观鼻鼻观心去了,只留拂冬一个越想越觉心焦。
王妃究竟知不知道跟王爷争吵的后果?从前下至府上诸人上至文武重臣,没有一个敢在王爷面前如方才王妃那般大声喊叫,更别说砸东西了
王妃不是一向怕王爷生气?这一回怎么如此“胆大包天”?甚至,甚至此刻还毫无悔改之心。
“王妃。”拂冬将衣角绞成一团,终于忍不住开口,“贺嬷嬷从前说,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千万不要搁着放着,搁久了就真成了隔夜仇了。您有什么不高兴的,大可以告诉我和念儿,我们给您想想法子,您这样不管不顾地跑了,这……”
现在倒是爽快了舒服了,日后可怎么办?王爷总要回王府的呀!
拂冬心里着急,蹦豆子似的说了一大串,念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正要说话,平平稳稳驶在道上的马车猛地停下,车厢里三人毫无防备东倒西歪,险些撞倒了小几。
“何事?”念儿直觉不对,正要掀帘去看。
薛妙一手拉住她,偏头细细听了听。
现下已是二月中,仲春时节正是草长莺飞乱花迷眼的时候,西山顶上是皇家围场,山腰往下除了不许大型野兽驻留外,平日里不会多加管束。来时在山脚下这一片林中歇脚时,薛妙见了不少温驯不伤人的飞禽走兽,鸟鸣啾啾好生热闹欢快。然而此刻却是一片寂寂,连声鸟鸣都听不到。
安静得过分。
拂冬和念儿也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不对,打足了十二分精神将薛妙围护住,
车厢外,那侍卫勒紧缰绳,目光落在不远处离地面不足一尺的地方。
绊马索。
若非这侍卫耳聪目明,察觉到不对先行勒马,这会儿恐怕已是人仰马翻。
侍卫并不回头,只疾声对车内的人道:“封住车窗!”
话音未落,林叶簌簌一阵作响,箭矢如雨般朝着马车射来。
第048章 蝉溜了
念儿手疾眼快掀了车厢里的小几顶住一侧车窗, 拂冬反应稍慢些,耳边已响起了箭矢破空的声音。
电光石火间,薛妙伸出一只手臂将拂冬按下, 一只羽箭刺破另一侧帘子擦过薛妙的手臂擦出一道血痕后钉在了念儿手里的小几上,犹自嗡嗡颤动。
“王妃!”
拂冬惊呼出声, 她总算从这平地起惊雷一般的刺杀中回过神来, 红着眼睛反身将薛妙护在身后。
幸好这马车比寻常马车做得坚固许多,寻常箭矢难以射穿车壁,才叫车厢里的三人有了喘息之地。
车厢外, 那侍卫亦是武艺了得,一手暗器更是出神入化,这厢箭矢刚射出,他已双耳微动, 手腕一翻,数枚暗器四散而出。
林间接连传来痛呼,伴随着□□落地的声响。
“王妃可有受伤?”侍卫问道。
薛妙拧眉道:“我没事,倒是你,当心些。”
最初那一波箭雨过后, 双方竟诡异地僵持起来。
一两息后,又是一阵簌簌声, 一伙人从树上跳了下来。人不多,约莫二十来号,个个身着玄衣短打,黑巾覆面,手持白刃, 目露凶光,将马车团团围住。
马车后方不远处的树上蹲着几名皇帝内卫。
其中一个内卫扯下蒙面的黑巾扬起脖子对着头顶树杈上的韩立严以口型无声问询:“副统领, 怎么又来一拨?”
这秦王妃到底招惹了多少官司?怎么这一会儿功夫窜出来两拨人想取她性命?
这内卫心粗,想得少,韩立严能坐上内卫副统领的位置却非寻常人,他这会稍一思忖便知先前那一伙人并非冲着这位秦王妃来,是以听到侍卫出声只询问秦王妃的安危不曾提及秦王后,先前那伙人意识到秦王并不在马车里,已然撤离。
如今底下这一波才是真正冲着秦王妃而来,不过被先前那一拨人当做了幌子。
不知这两拨人是单纯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又或者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