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确认怀上后也相当有魄力地当即远遁,整整三个月没有露面,三个月后带着鉴定结果为男的血液胎儿性别鉴定,重新出现在杜泽明面前,让一直被蒙在鼓里,觉得自己不知为何就是子女缘淡薄的杜泽明欣喜若狂。
尽管徐冉的来意非常明确,就是冲着他的钱,但杜泽明毫不在意。冲着他的钱怎么了?他又不是没钱,只要能生出儿子,一切事情都好说。
直到这个地步,他将徐冉公开带在身边,密切地保护着,高调地炫耀着,都始终没有想过对家里的妻女交待上哪怕一句。
杜夫人对他的夫妻情分,早已在他日复一日的出轨中消磨殆尽。徐冉的事触及到了她的终极雷区,一个怀了儿子的女人,让她的诸多计划都横生变数。杜夫人恨得眼睛都发红,终于下定决心,让自己的人精心设计了一系列意外,终于成功将杜泽明的下半辈子固定在了医院里。
既然男人管不好自己的下半身,那下半身就不必要用了,一直留在病床上就好。
至于徐冉,在意识到自己和杜泽明正面临危险的时候,恰到好处地推了他一把,用以保全自己,也成了杜泽明这个结局的有力推手。
杜夫人又岂会让她幸免。她身下流血后被送往医院,经过多方抢救之后,不仅没保住孩子,还彻底失去了做母亲的能力。
穆湛秋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听见徐瑶在轻轻地叹气。
她略觉疑惑地问:“怎么了瑶瑶?”
没什么。徐瑶怔了一下,缓缓叹道:“杜夫人这次做的事情合法吗?虽然可能不太好界定,但会像一块石头悬在心上,没法落下来吧。为了这些事情让自己也深陷其中,她自己也知道的,其实很不值得。”
话是这么说没错。穆湛秋刚要接话,忽而听见徐瑶顿了顿,轻声道:“不过如果我是她,站在她的那个位置上,大概也会和她做一样的选择吧。甚至……”
会更激烈。
徐瑶没把后半句话完整地说出口。但穆湛秋和她相识多年,对她的了解远超一般人的想象。她心里猛地跳了一下,声音抬高:“想什么呢!别好的不想想坏的!哪有这么代入的,你就不是杜夫人,她除了女儿对其他事情都没有眷恋的,你也是啊?”
徐瑶被她吼得直缩脖子,弱弱地道:“不是,不是……”
穆湛秋:“简升!管管你老婆!她一天到晚的想什么呢?!别乱想啊!”
简升坐在徐瑶旁边,本来在看一本期刊,在穆湛秋打电话过来之后,也跟着一起旁听。徐瑶视线下意识看向他,正看见简升也望过来,夫妻俩对视一眼,心里都是一动。
简升想,她是认真的。
徐瑶想,他知道我是认真的。
夫妻俩互相望着,一时俱都沉默。穆湛秋在电话里担心得喂了好几声,徐瑶有点仓促地匆匆移开视线,仿佛突然对茶几上雕花雕到一半的苹果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穆湛秋在电话那边已经组织好语言,对她道:“杜夫人有自己的选择,她的结局如何自己也有预见,总之该做的都已经做了,现在女儿能清清白白地接手辉煌,她即便也要赔上自己,心里应该也是心甘情愿的。”
徐瑶应了一声,穆湛秋顿了顿,突然问:“你同情徐冉吗?瑶瑶?”
徐瑶摇了摇头,意识到穆湛秋看不见后说:“不能做母亲很惨,但是对于徐冉,我也谈不上什么同情。没人逼她这么做,她本来可以过得很好,走到现在这步都是自己选的,怪不了别人。”
就是这样没错。穆湛秋声音略显古怪地道:“不同情她是对的。瑶瑶,你知道她得知自己流产,以后也没法做母亲之后,在医院里的时候,说什么梦话吗?”
徐瑶大致猜到了方向,还是开口询问:“她说什么了?”
穆湛秋深吸一口气:“这话你听过就算,失败者的诅咒没有任何实际意义,无能狂怒,只能让自己更像个loser,这种胡言乱语,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她说……为什么你还不死。”
啊。
徐瑶微微恍神,回过神后扯扯嘴角:“我猜到了。”
“她到底为什么这么恨你?”穆湛秋充满疑惑地问,“她沦落到今天,完全是自己作死,和你根本没关系好不好?是你让她偷你毕设后反过来诬陷你的?是你让她去给杜泽明当情妇的?是你让她孩子没了的?你在这其中完全没做什么,她怎么像是看不见别人一样,就盯着你一个人恨?”
徐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叹了口气:“……问得好,我也一直都想知道。”
她对徐冉的恨,是漫长时光中被一点一滴培养起来的,经年日久发酵,现在尽管已经远离过去的生活,午夜梦回依然感到心有余悸。但徐冉对她的恨,一直让她相当困惑,说句实话,她在徐冉面前,几乎从来没占过什么优势,徐冉明明过得比她顺利那么多,却像着魔一样,一直盯着她不放。
放下电话后,徐瑶无意识地和简升对视了一眼,忽然有点心虚。
“……”徐瑶火速将视线重新移到苹果身上,拿起自己雕到一半的小苹果,打算踮着脚尖跑路:“我累了不弄了,先去趴会儿,老公晚饭时见!”
简升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温和,平静,不带什么命令语气,却让她立刻就停在了原地。
“瑶瑶。”他说,“你那个时候在想什么?”
徐瑶僵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转回身来。
“……可能是有点委屈吧。”她说,努力让神色显得轻松,“就,每次徐冉对我做的事,都能让我恶心半天,又拿她没什么实际的办法。有时候其实挺有心无力的,明明也并不是想就那么大度,被伤害了也表示不在意,但有样学样地报复回去,我其实也做不到,我的教育告诉我那是不对的。”
小时候徐冉刚住进她家,背着她爸偷偷掐她,把她往地上推。她气不过,第一次要动手打回去,被赶到的继母厉声阻止,罚她不能吃晚饭,还去和她爸爸告状。她爸爸不分三七二十一,连问一句都没有,直接对着她说,怎么能动手打姐姐,姐姐难道不会疼吗?
是啊,那她被徐冉掐,不会疼吗?
徐瑶最开始也据理论争地辩驳,愤怒地把自己身上的伤给爸爸看过。他只潦草地扫了一眼她的伤,敷衍地皱着眉头,说:“你姐姐和你玩闹而已,这么认真干什么?一点气量都没有,你被你妈养得太小家子气了,以后多和你姐姐学学。”
从那个时候起她就知道,她有了继母和继姐的同时,也失去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她开始早出晚归,竭力避开和徐冉的一切接触,在学校里不说话,在家里也不碰面。从这个家里的小公主,一夜之间变成灰姑娘,看着徐冉张狂得意,毫无办法。
记忆里唯一一次看到徐冉吃瘪,是她初中一朝搬进徐家,还没太适应自己突然变成有钱人家光明正大的女儿时,掩饰不住趾高气昂,看不起周围一切人,和学校里的扛把子女生有了矛盾。
那天放学之后,女生拽着徐冉的头发把她扯在地上,带着人对她拳打脚踢,还充满戾气地邀请所有路过的学生过来补一脚。
徐瑶和穆湛秋背着书包从旁边经过,穆湛秋看了那边一眼,问徐瑶:“不去补一脚?机会多难得,恶有恶报哦。”
徐瑶也朝那边看了一眼,眼里颇有些复杂,最后还是收回视线,从旁边无声路过。
“恶有恶报是她自己的事。”她说,对穆湛秋摇了摇头,“至于我,我知道打人不好。她也不值得我去为了她做坏事。”
这是她接受的来自母亲的教育,不管别人怎样,自己始终要做个好人。然而越长大,徐瑶越能看到,恶人自有恶人磨,但好人却总是磨不了恶人的。她只见过徐冉两次狼狈的时候,一次是初中挨的那顿打,一次是惹到杜夫人后被送进医院里,人财两空,付出了惨烈的代价。
“我原先,特别相信善恶终有报,看不到她恶有恶报的时候,特别无助过。”她对简升说,无奈地笑了笑,“我可能不是最厉害的,但是我也没做过什么坏事,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要经历这些。很多因素让我最终没有成长为一个坏人,可是我心里很委屈。”
特别委屈,所以如果真的到走投无路那天,她大概也真的会去选择更激烈的办法,像杜夫人那样,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地,哪怕赔上自己,也要执行自己的正义。
简升看了她很久,摇摇头说:“你们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