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河登时屏息,生怕错过龙君的一言一语。
苍蓝瞥了方河一眼,道:“神君无所不知,我便直言了。说来惭愧,凡世幻境乃至更早的经历,便如一场长梦,梦中虚虚实实概不清晰,只记得梦醒了自己稀里糊涂化龙得道,至今还有些无所适从。”
……他果真不记得。
茶水的苦涩味一瞬浸入肺腑,方河忽然想起从前与黑蛟的初遇,满身鲜血的少年抓着失忆的他是多么庆幸又多么绝望。
总是记得一切的人在受折磨,从前是黑蛟,如今是他,命运果然公平。
白黎道:“既是如此,那龙君想必也记不清关于天魔封印之事,实属有些遗憾。”
苍蓝哑然失笑:“关于封印一事我已知晓,听说我在阵中献出了一滴心血与一分神魂,从此我的性命也与天魔有了牵扯,莫非这就是我接任龙君的代价?”
方河闻言,正欲开口,白黎却先一步接了下去:“历任龙君都需承担天道使命,解决天魔之祸亦在此列。”
苍蓝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左右是天道自有命数。”
两人沉默片刻,方河心中焦急,但又明白这并非询问的时机,他与此刻的苍蓝并不熟悉,哪怕有白黎在场,对方也未必会回答他的问题。
苍蓝最后道:“虽说我昨日才醒,但几位老爷子已在催我举行继任大典了。神君,今日我所来,本是为邀请你出席龙族的继任大典。不知三日之后,可否赏脸出席?”
白黎道:“自然,龙君实在客气。”
苍蓝便起身,又回了一礼。
从头至尾,他未向方河搭过一句话,方河有些失落,又觉得这实在是理所当然,如今的龙君对他并无甚印象。
直至走到小院门口,苍蓝突得转身,朝着跟随白黎送行的方河道:“你会来吗?”
方河立时一愣,下意识回道:“可我……我能以什么身份来?”
白黎是代行天道的神君,是帮助苍蓝化龙之人,可他只是一个普通仙者,与现今的龙君毫无瓜葛。
苍蓝蹙了蹙眉,语气中隐带几分恼怒:“你是神君的朋友,便算是我一并邀请的,不然岂非显得龙族有失礼数。”
方河未料是此等原因,惊讶之余,又觉出几分好笑。
白黎适时接道:“近来惊鸿宫无事,恰好可去龙岛看看。”
白黎既然开了口,这份邀约便接的顺理成章。方河有意想接近龙君寻找黑蛟,自是痛快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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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夜中辗转反侧。
既见故人,又非故人。熟悉的面貌时时可见,他牵挂的那份神识却再未出现。
这般犹豫与痛苦,不知昔日的小龙是否也是同样的心情。
苍蓝曾说唯有他才记得黑蛟,他的记忆会是黑蛟曾存活于世的唯一证明。方河迎着皎白月光,忽然开始畏惧时光流逝。
他能将这份记忆留存多久,往后地久天长是否终会忘却?而倘若他真的模糊了关于黑蛟的一切,那是否又算作是辜负了苍蓝?
他不愿再欠黑蛟分毫,即便那人已不复存在。
一夜愁思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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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至白日,一日安宁。方河记得白黎的叮嘱,如今的修行不再受幻境桎梏,他终也有了灵力充盈之感。
龙君大典的前夜,不速之客再度造访。
许是因修为恢复,又或是神魂牵连,燕野尚未进入殿中,方河已察觉他的气息。
他颇为无奈地起身,这次先一步将门推开,朝着廊外的天魔道:“明明有门,为何总是喜欢走窗户?”
燕野挑眉,似笑非笑道:“你又怎知我一定会来见你?若我只是不满天道、蓄意作乱呢?”
方河越发熟悉燕野这般调侃的作派,叹息摇头,牵着天魔的衣袖引他入寝殿:“若你真有这般念头,天道定然已有察觉。只是终究是危及生死之事,往后还请慎言。”
燕野啧了一声,不满道:“你是和那个神君待久了?也学着他那样的腔调,处处忌惮天道。”
方河欲言又止,终是无奈叹息。
几句寒暄,再度寂静。纵使已知燕野心意,然而一是诸事缠身、二是从未想过会与天魔相伴,方河几次想要开口,终究寻不到合适的话题。
他在这边踌躇,殊不知燕野亦是如此。来时他只想着要见方河,身为天魔他向来不羁,想见之人、想做之事一刻也不愿等。可当他真的站在方河面前,却又顿觉不知还想做什么。
从前与方河倒有些不错的经历,但见方河近几日俱是心事重重,他并无强迫的打算。
停顿半晌,燕野率先开口:“上次那枚尾羽呢,你将它拿出来。”
方河有些意外,但还是自怀中小心取出那枚羽毛。
燕野见他贴身存放,颇为满意,他接过羽毛,抬手随意点了点,那羽毛便慢慢蜷曲硬化、缩成一枚小小的黑桃花石坠。
他将那枚坠子又递了回去,闲散道:“从前我送过你一枚印记,可惜被人毁了。既然你神魂中的黑桃花永世存在,我也不介意再送你一次信物。”
天魔果真高傲,连赠礼也是居高临下的语气。方河一时哭笑不得,但到底是珍重地收下那枚桃花坠。
他简单道了谢,之后便退开一步。燕野眯了眯眼,语气透着几分危险:“信物已收下,你的回礼呢?”
方河一时有些怔,想起上次燕野最后的举动,侧脸先烧了起来。
但这次燕野并不主动,只略微低头,眸光沉沉地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