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他四?处游走,见过很多,也更淡然,所以他无法反驳也不愿反驳。但在遇见昭然之后?,在无数次失望地埋头后?,还看见一个人倔强地仰望繁星。
他望向昭然,想听听她的看法。
“可所谓的希望,不是摆好桌椅等着你们?来吃茶的。”闻启头也没抬,蹲下身往那画卷上吹了口气,画里?顿时狂风大作,几个人倒霉催地爬山爬到一半又被卷了下去。
他继续道:“付出努力,比完全放弃强一点点,这才叫希望。就?像画里?的人希望就?很大,被我吹下山,爬起来又上山,我再吹吹。”
说着他又欠揍地俯身去吹。
他的想法和昭然不无不同?。别去怪罪什么身不由己,这种狗官不也是他们?的懦弱惯出来的吗?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没这样想过。只要灾祸没降临到自家头上,忍一时就?风平浪静了。
“快去送信吧。”昭然打?断他,“等你跑远了,我们?再把他们?放出来。”
闻启笑着慢悠悠盘腿坐在地上,对盛叔放道:“身上还有多少钱?给他们?点。我刚看了眼账簿,确实被坑得有点惨。这点钱对我小侄子来说不算什么吧?”
“接着。”还没等盛叔放犹豫好,他随手解开身上还能卖得出价钱的配饰还有一包钱袋,朝门口带头那人扔过去,“换成钱给大家匀一匀,这几年荒年都不好过。”
嘿,在炫富上没谁能出风头盖得过他盛家。盛大公子不能被比下去,大笔一挥,信誓旦旦直接预定将村镇里?的房屋都给翻修一遍,每家每户一头黄牛三只鸡。
昭然看着这两个败家子,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盛叔放,你伞往旁边挪点。”她注意到大胆和虞靖两人挤在狭窄的阴影里?,且脸色非常不愉快。
一个是不想挤,一个是胆小。
盛叔放一个激灵,明?白过来什么,不可置信地看向昭然。她点点头,“没错,大胆需要你的照顾。”随即她贴心地给盛叔放开了开眼。
他虽然已?经?在心里?大概回想了下这浑身冒绿烟的生魂是个什么模样,做了些准备。在看见绿烟旁边还有一身血红,满脸不耐,胸前插着一把剑的虞靖后?,他倒栽了回去。
“昭然啊。”他生?无可恋地说,“以后?别给我看了,有的时候看不见也是一种好事。毕竟断脖子,抠眼珠,不是谁都有你的承受能力。”
“好好好。但是还有个重任交给你。”昭然点头,把他扶起,拍了拍他,“我和闻启去看看被摔死的老人,你帮忙给他们?俩烧点饭吃。虞靖和何幸,别念错名?字了。”
风沙来的突然,又停的突然,他们?打?算去视察个究竟。盛叔放和小虾米,一残一幼,就?留在这里?为妙。
“喂,我现在还受着伤呢!”盛叔放朝两人背影喊,“你们?把本来要照顾我的人弄下马了,谁来照顾我啊……”
他喊完,转头就?和旁边小虾米对视上,勉强挤了个笑出来。
这不是羊入虎口了嘛。
昭然自下山以来,常常感受到无能为力,自以为行侠仗义便能改变世道,救下很多人,其实不然。
生?老病死远远不是她能够操控的。
送葬队伍行走在风沙里?,没几个人,多是老人的亲信。也因?为昭然和闻启帮大家讨回了公道,他们?不敢再为老人争夺些什么说法。
一个中年妇女,像是他女儿,走在送葬队伍最前面,右手牵着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问:“死是什么意思?以后?爷爷都不会给我买小笼包了吗?”
女人揉揉他的头,想了想道:“死就?是,以后?你回家了,爷爷就?在田间干活,你去找他,他又去集市里?闲逛……以后?,都找不到他了。”
擦肩而过却不相?知。
是永别,也会重逢。
男孩将双手合拢,小肉手十指相?扣,“那我希望,爷爷在田里?不要太累了,逛集市的时候看见想买的就?买。如果实在想我了,就?回来看看我,我肯定会想他的。”
昭然看得清楚,他指尖的白棉线因?为双手并拢而闪烁白光。
他的愿望也许不会有神?佛听见,但顺着这根白棉,遥寄思念,终会抵达线那头所思之人。
昭然本想上前帮忙,送葬队伍旁隐有风起,昭然和闻启对视一瞬,顿感不妙。
果然,那头黄沙又被卷积成螺旋状,像根通天大柱,直抵天际。
在旷野中竟有些宏大的悲凉。
抬棺的人见状,将棺材毫不在意地扔在原地,四?散逃命。
昭然皱了皱眉,这还有完没完了!
那黄沙停留了会儿,和两人对峙片刻 ,忽然间像是受到什么刺激似的,以极快的速度朝这边移动。
眨眼功夫,风势变大,就?要将棺盖掀翻。当地人说这风沙没人管,也赶不走,她今日倒要看看到底是何方妖孽。
昭然还没出手,身旁一个黑影忽然间就?被卷了进去。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是谁,盛叔放一瘸一拐惊叫着跑出来:“要了命了,我到底是欠谁的,她……她,她!”
他嗓子一夹,堪比那日大胆的公鸡打?鸣声,“她被卷进去了!?”
然后?,闻启眼角又是一道黑影,昭然冲了进去。这次风力并不大,空中只有残枝败叶在盘旋,不像上回能卷起千斤重物?,倒拔巨树的疯狂。
昭然闭着眼睛,朝小虾米的方向,一阵乱闯。踉跄了几步,凭借内息站稳后?,忽然间耳边的狂乱的风啸停息了。
这里?被风沙隔离出一个安静的空间,静到令人发指,似乎被困住了时间。让人忍不住想大吼一声打?破寂静。
昭然睁眼,风沙中间,仍旧是一道女人的虚影,背对她而立。小虾米咬唇不语,跪坐在地上,眼前的沙土洇湿了一片,颜色变成深褐色。
她进来之前,只恍惚听见什么“你怨念太重,快停下来……不要再继续……若是伤及无辜之人,那才得不偿失。”
言毕,她似乎看了自己一眼,风墙开始坍塌瓦解,只在一瞬,外头声响一涌而入。
只剩女人的身影孤寂地挺立在那里?。
她在放她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