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去风止,音沉绝响。
两人在最中间的一坟头?前跪下?,周遭用白石堆砌成矮墙,围出一个圆形墓形。
依皇后所愿,石碑上没有?名字和生?平概述。她前半生?是贤后,后半生?是妖后,死后不想?再有?什么?评价永远刻在自己身上。
“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着。”昭然?有?些无奈地笑了?,“当初以为没退路了?,只能带兵上场。现在转身再看,其实哪条路都走得通。”
她老是把自己逼上死路,想?着凭借一己之力去改变什么?,从没想?过依靠谁。即使有?了?闻启和闻耀灵,她也习惯自己解决问题。一直认为就算当初把他们都叫回来,只会让事情更复杂。
但其实,退一步想?想?,当时?还有?很多路可以选择。她可以去抓幼微回来问个清楚给个交代?;可以和花姨和老苗一同闯进皇宫,向死而生?;甚至可以就留在小?重山,也不至于最后一人不剩。
她从来不是呆愣在原地伤春悲秋,害怕打雷刮风下?雨的性子,她在北庭的时?候,就早已全身湿透。
“不怪你。”闻启垂眸看着膝前一捧黄土,默了?半晌,“你只是希望选择两全的法子,保住小?重山,又保住锦官城。这没有?错。”
闻启撇撇嘴站起来,拍了?下?膝盖上的灰,吐出一口气,“都是杜氏那个混蛋夺权篡位,大夯货,脑仁被狗啃了?,□□大的狗眼里只看得见权势,这辈子坏事做尽,下?辈子不得好死……”
他长身立于坟头?,轻衣拂风,一口气粗话输出给自己骂爽了?,昭然?也给听?笑了?。
闻启又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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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不怪你,咱又不是圣人,别老是反思自己,多怪怪那些个混蛋,不要便宜他们了?。俗话说依着官法打杀,依着佛法饿杀,你要是真的规规矩矩屁都不敢放,才是着了?杜氏的道。他怎么?也想?不到你会把锦官城给保住,坐稳西南的位置。”
闻启俯身揉了?揉昭然?的头?,眯眯笑道:“不愧是我妹。”
晨曦微光透过云层射下?模糊却笔直的光束,昭然?再抬头?时?,闻启楞了?瞬。
她背后是无数光线交错穿透雾霭,初晨的日光如一层薄纱将昭然?笼罩,眼底的猩红却在熹微里格外醒目。
闻启的心在那瞬揪在一起,心底里轻轻叹了?口气。拇指慢慢在她眼尾划过,再开口已是低哑耳语:“没事的,嗯?”
视线顺着手指滑过眼角月牙浅疤,落在嫣红樱唇,触及柔软时?,闻启垂下?的眼睫不由地颤了?颤,脑子一空,他俯身吻了?下?去。
在猎屋外那个晚上,他其实被商老头?吓得不清,虽然?一直有?人说自己长得好看,却从没有?商老头?那样似乎想?扒光他的皮的眼神。赤.裸,不加掩饰的欲望。
虽然?不该,但人总是从比较别人的苦难中获取自己的安慰。他那时?看见鲜血淋漓的昭然?,稚气未脱却一脸不在乎的坦然?,忽然?像是月亮从云层里挤了?出来,结结实实罩在他身上。
那晚上捡着的这束光,他一直没还给月亮。
撬开齿关,是甜的,有?小?时?候糯米糍的味道,他不由得想?探进去,获取更多。
昭然?被迫仰着头?,秀眉微蹙,她不知回应也无法抵抗,任由着闻启的探索,实在忍耐不住,嘴里含糊不清地喊了?他一声。
闻启忽然?被惊醒,猛地放开她退后两步,呼吸间还带着缠绵的起伏余韵。
“我……”他张皇着不知所言,舌尖后知后觉感受到一阵刺痛,闻启倒吸一口冷气。
“你舌头上被烫出水泡了。”昭然仍旧看着他,忽然?撇了?撇嘴,皱眉道:“我都吃着你唾沫了?,好恶心。”
“畜生。”闻启正想搭话,有?个女人的声音幽幽传来,还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确实真够烦人的。这种地方都还能撞见这种事。”
两人惊地一同望向声音的来处。闻启原本打算呛那人一嘴的话,在看见她的样子后,生?生?把自己给呛得咳嗽不停。
“你也是厉害,自己口水能把自己呛住。”昭然?一边拍拍闻启的背给他顺气,一边看着面前的女人……准确来说是女鬼。
她的死相比大胆还要惨些,被一剑插穿前胸,剑尖带血和碎肉悬在身后。雪白脖子斜侧面紧紧贴着一只枯蝶,有?种近乎诡异的美。
她脸上虽然?狼狈,但黑发高扎,身姿挺拔,臂缚裹出的小?臂有?力且利落。
同她这周身干练的气质协调起来,那把剑像是她自己闲来无事插的一样。
“将士?”昭然?手上动作没停,看向她问了?一声,也不惊讶这世道竟然?有?女魂主动找活人说话。
女人没反驳,也不奇怪昭然?和闻启能看见自己,垂头?拨弄了?下?胸前的剑柄,淡淡道:“饿死鬼罢了?,给点?饭吃,荒山野岭也没个人来上坟的。”
闻启看了?眼手里的葫芦,这会儿缓过神来,又讨打地问:“这葫芦里的骨头?汤烧给你能……”
他忽然?顿住,语气严肃下?来,“我在哪儿见过你?”
“闻将军果然?是条忘恩负义的好汉,”女人好整以暇翘着二郎腿靠坐在一个墓碑上,“北庭外,我还帮将军挡过一箭呢,人走茶凉,还用什么?骨头?汤的闲话来堵我,可叹喽可叹。”
“虞靖?”闻启听?到这里忽然?想?起。
虞靖确实是是位将士,在军营中一直女扮男装,死的时?候才被发现。如今额前碎发散落衬得这张脸格外清秀。
要不是她当时?替闻启挡了?一箭,瘸的就不是他的左腿,而是半颗心脏了?。闻启向来能屈能伸,朝她拱手一礼,沉重道:“竟是位女子,佩服佩服。”
“女子怎么?了??”两道声音同时?从身侧和前方传来,一惊诧一不服。
虞靖说:“女子上个战场你就佩服,那我带兵突围的时?候,你还不得跪下?来磕几个响头??”
说罢,她肚子又千回百转毫不婉转地叫了?声。是的,魂也是会饿的。
“再不给我吃的,把你那只鸟儿给烤了?。”虞靖右手一伸,不知躲藏在哪里的黑鸢忽然?飞来,正正落在她手背上。
闻启叹了?口气,这鸟这么?笨的吗……
而昭然?此时?却顾不得虞靖肚子快饿扁了?,皱眉转头?看向闻启失声道:“那只鸟……”
闻启破罐子破摔,打着哈哈说:“我说我孵出来的你信吗?”
“死鸟。”虞靖一刀见血,还是一副欠揍又波澜不惊的模样,抬起左手捋了?捋它的毛,“不对……能看得见生?魂,又有?肉身……但绝对不是普通的鸟。”
“你少?说几句吧。”闻启闭上眼睛,有?些无奈道:“从尸堆里捡出来的,明明死了?,又挣扎着动了?几下?,像是不甘心,我就带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