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了!”亓深雪马上闭上眼。

京营的房间都是一样的,分给卫骞的这间被特意打扫过,还算干净,被褥也都是新晒的,虽然比不上亓深雪的那些绸缎锦被,但是都软软的,带着太阳的味道,盖在身上热乎乎的。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能听见一阵规律而轻的呼吸声。

后来可能是卫骞睡熟了,呼吸声变得很淡很淡。

亓深雪感觉听不到他的声音了,础的一下把眼睛睁开,瞪着眼角的小血丝,侧过身子枕在手臂上。床不算高,稍微一探头,看到紧挨着床沿的地板上躺着的人影还在,他才松了口气,试探地唤了一声:“舅舅?”

没人应,他自言自语似的咕哝道:“你真的不会骗我吧?”

良久,床下蓦地响起一道声音:“其他人骗过你?”

亓深雪吓了一跳,闷头往被子里躲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冒出一双眼睛来,他下半张脸藏在被子里,以至于说话声嗡嗡的,答非所问说:“阿爷要是知道你私自让我出京,还去那么远的地方,肯定会责罚你的。他们都不许我离开京城太远,他们怕我……死在路上。”

“你说,土里又黑又冷又潮湿,还有很多虫子。人死了以后为什么要埋进土里呢?被虫子吃了多不吉利啊。不能烧成灰,装在烟花筒里,砰的一下炸到天上吗,还很漂亮……”

卫骞:“……”

挫骨扬灰,炸成烟花,难道就吉利了?

黑暗中,卫骞睁开了眼,此刻他才恍惚意识到,少年可能是真的不安,不然不会问出这种奇奇怪怪的问题。他转过身面朝床榻,试图从黑蒙蒙的昏暗中看清亓深雪的表情:“那你怕死吗?”

白日的时候,亓深雪总是有点不敢面对卫骞,但现在伸手不见五指,他看不见卫骞那张极具威胁力的面孔,反倒能跟他说说心里话。

亓深雪想了想,小声说:“还是有点怕的。”

卫骞又问:“那还想去吗?”

亓深雪想也没想,实实在在地点了点头。半晌才意识到他看不见,说:“想。”

“阳县的糖葫芦很好吃,我十岁时吃过一次,但是下人买回来的,糖衣都已经有点化了。可能是路上太久了吧,我吃过就上吐下泻了两天,阿爷说那不干净,就再也不许给我买了。后来吃的京城里的糖葫芦,都不是那个味道……我想去阳县吃现做的。”

说起这些,他颇有些喋喋不休的势头。

卫骞笑道:“十岁的糖葫芦记到现在?”

亓深雪气鼓鼓道:“不可以吗……”

那个真的很好吃的。

“可以。”床褥一沉,是卫骞坐了上来,长臂舒展开,将他肩头两侧的被角往上掖了掖,沉声道:“那就闭上眼睛,睡觉。”

“一切都有舅舅。”卫骞说。

亓深雪望着眼前一抹高大宽厚的身影,仿佛一座沉甸甸的能驱赶万邪的宝塔,压住了自己动荡不安的心脏。心口漂浮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像是一股暖流。

两人一个躺着,一个坐着,隔着短短的一段黑暗,谁也看不清谁。

但亓深雪知道,他在注视着自己。

这时月色透过窗,将房间微微照亮了一下,似一点挥扫阴霾的烛火……果然,亓深雪看到了他深深的眸色,像是没有星光的幽夜。

可不知道为什么,以前这双亓深雪总觉得形状过于锋锐的眼睛,却在此刻让他感到了一点点安心。

月光一闪而过。

亓深雪小声问:“那你能不能不要告诉阿爷啊?不然他肯定会派人把我抓回去的……”

卫骞失笑:“好,是咱俩的小秘密。”

他明白阿爷不许他出京,是因为担心他,但亓深雪想去,他觉得,自己这样偷偷的跑路不告诉阿爷,就好像在做一件坏事。这让他心里产生了一点愧疚。

但现在这坏事不是他一个人做的,而是和卫骞一起“密谋”的。

亓深雪摸黑摸到他的手,跟他拉了个勾。

然后这才将被子裹紧一点点,乖乖闭上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我的乖乖老婆()

-

点收藏了吗老婆们!(不要让我跪下来求你们OAO)

-

第 19 章

京城到阳县需三四天路程,出发那日,亓深雪难得没有睡懒觉,几乎是晨光照进窗柩的第一刹,他就醒了。京北大营的床实在是太硬了,他觉得身体像是在石板上烙过似的,浑身酸痛。

但一睁眼,就发现脚边的地铺已经收拾没了,卫骞也不在,整个房间空空荡荡的。

……什么时候离开的也不知道,他明明提醒自己不要睡的那么死了,可还是没有听到一丁点动静。

亓深雪半懵半醒,心里蓦的一沉,正失落地把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忽的听到了窗外的脚步声,以及有人低声交谈:“阳山多密林,箭矢一定要备足,还有……”

话音未落,突然窗页呼啦一声向外打开,站在窗外的人猝不及防被扇叶一下打在后脑勺上,径直拍得人眼前一花。

一旁的熊副统领倒吸一口凉气,替卫将军感到脑袋剧痛。

紧接着从里面钻出来个单薄清瘦的身影,一身白白软软的里衣,因为铺盖枕头都太硬,睡得颊边和锁骨都是红印,烙在白皙的皮肤上跟被人掐过似的。

卫骞捂着后脑回头看了一眼,两人视线交错,他将手上军令册交给熊副统领,同时侧身挡住了熊副统领的视线,拧眉道:“怎么不穿衣服?”

亓深雪愣了一下,才说:“我以为你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