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岚清点着一排刀具,闻言道:“这里面有不少烈性药,是药三分毒,他腹中还有孩子,喝得太多会影响胎儿的,这些是极限了。这一小碗会让他昏昏沉沉的,我还会额外在他腰上施针止痛,应该就不会感觉到痛了。”

应该?

卫骞还想问,亓深雪已经自己接过药喝了下去:“相信盛大夫吧。”

药很苦,还有点麻麻的,卫骞赶紧找了块糖让他舔了两口。

医士已经在亓深雪的腰间架起了一块布,既防止有血珠迸溅,也防止亓深雪低头看到自己的伤口而受惊。然后他们将亓深雪腹部的衣物除去,用烈酒擦拭了一遍。

屋里炭火很足,所以并不会感到寒冷,但卫骞的手却很凉,好像比亓深雪自己还紧张似的。

慢慢的药效已经上来了,亓深雪意识已经开始有几分模糊,他攥了攥手上的力气,卫骞忙半跪下来将耳朵凑到他脸前,听他道:“舅舅,你不要走。我给宝宝起了一个大名,等我好了就……”他发音渐渐粘滞,“就告诉你……”

“好。不走,我陪着你。”卫骞在他嘴巴上亲了亲,“等一结束就告诉我。”

只是亓深雪还没有听他说完,就陷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

医士观察了一下,朝盛岚点点头。

盛岚随即掏出几如手掌一样长的银针,在亓深雪身上刺探了一下,见他没什么反应,才缓缓从腰侧的几个穴位刺了进去。然后深深呼吸了几下,拿起了桌上的医刀。

“准备好了吗,要开始了。”盛岚道,他嘱咐卫骞,“你盯着他点,如果他状况不对,或者感到疼了,就告诉我。”

卫骞在战场厮杀无数,见过数不清的敌人被开膛破肚,但此刻却丝毫见不得那刀划在亓深雪身上。

落刀的时候,他下意识别过了头去,不敢看,紧紧攥着亓深雪的手心里渗出了一层冷汗。

房间里异常安静,锋利的刀刃慢慢划过肌肤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声音,甚至还远不如窗外北风席卷落叶的声音大。

但屋中的每一个人都非常紧张,随着刀刃银光的挪移,卫骞仿佛能清晰地听到血肉一寸寸破开的动静,心里疼得好像也被划了无数刀似的。

卫骞以前见过盛岚帮忙给牛羊剖腹接生,动作很快,划开肚皮、取出羊羔,前后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怎么在亓深雪这儿,就好像漫长得好像过了几个时辰一样。

他虽嘴上不敢催,但视线焦急无比。

盛岚能觉察到来自一侧的灼热的目光,手上继续忙着,头也不抬忍不住道:“别催我。他身体构造和男子女子都不同,我也很紧张,当然得万分仔细、小心试探了!要是切错点别的东西,你不得跟我急?”

亓深雪没有完全睡死过去,也不算清醒,只是听不太清他们的对话,在他耳朵里,声音都是嗡嗡的,眼前也全是模糊不清的光斑,好像自己泡在水里一样。

尤其是腰以下的部分,完全是动不了的,可是却又能感觉到有手在自己身上来回划过,仿佛自己是一个口袋一般,被一层层地剪开。

偶尔听到卫骞熟悉的嗓音,他会下意识将头偏过去,含糊不清地唤一声“舅舅”。

“舅舅在。”卫骞忙附耳上去,“想跟舅舅说什么?是不是疼了?”

感觉还是有一些的,但很轻微,亓深雪想摇摇头,但是药效令他十分疲惫。最终嘴唇翕动了几次,才发出一点声音:“你的伤……”

这时候他还挂念这自己的伤,卫骞心里发软,低声哄道:“不要紧,我已经好了。你没力气说话没关系,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就捏一捏我的手。”

这时盛岚一喜道:“找到位置了,我现在要刺破胎膜,把羊水抽出来,然后取出孩子,就成功大半了。还好,没有出太多的血。”

卫骞也不禁高兴起来:“阿雪,听到没有?宝宝马上就出来了。”

“嗯。”亓深雪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开心地应了一声。

帮手的医士们快速把羊水抽净后,露出了一团蜷缩在胎囊里的小婴儿,盛岚双手抱住孩子,动作虽轻,但速度很麻利,不过片刻功夫,就将婴儿拿了出来。

取出婴儿并不困难,但孩子的小脸已经微微发紫,拿出来以后也不怎么动弹。

旁边的医士立刻展开一张柔软的大布将湿漉漉的婴儿包裹住。一边帮孩子擦干净口鼻间的污秽,一边用力拍打孩子的后背和小脚丫。

盛岚和卫骞都屏息盯着那团小小的身形。

时间一息一息的流过,伴随着“啪啪”的拍打声,突然,婴儿的小鼻子小眼睛紧紧一皱,只听“呜哇”一声,整个房间里就传开了孩子清脆响亮的啼哭。

“哭了哭了!”医士们忍不住打趣道,“是个姑娘。还哭得挺响,有他爹的风采!”

卫骞忙激动地对亓深雪道:“阿雪,你真厉害!是个女儿。”

亓深雪捏捏他的手,表示听见了,嘴角也往上弯了弯。

这嘹亮的哭声透过窗户传了出去,门外焦急踱步的萧焕闻声立刻冲到了门前,但孩子刚拿出来,屋内肯定是不能见风的,萧焕按捺住了,隔着门问:“怎么样?”

医士朗声答道:“孩子很好,是个小丫头!小公子也没事。”

萧焕高兴地搓了搓手掌:“好好好。”

“太好了。”周才瑾和云吞已经抱着又跳又笑,恨不得扒着窗缝往里看看这新生的小家伙。

屋内,盛岚也松了口气,孩子无恙,好歹最难的一关已经顺利度过了。接下来,只要将整个胎囊剔除出来,再将剖开的刀口仔细地缝合,就可以结束了。

所以盛岚此时无暇顾及医士们怎么逗孩子玩儿,而是一心一意地继续处理伤口。

“这脐带都扭成麻花了,这拧了得有三十圈吧,还好开腹开得及时。小家伙真是活泼调皮,将来肯定跟他爹似的。”医士用温水把宝宝清理干净,用准备好的襁褓布包裹起来,说话间才突然想起这位“亲爹”来,于是偏头看向卫骞,问道,“卫将军,你想抱一抱吗?”

“啊?”卫骞看着那小小粉红色的一团,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我能、能抱吗?”

医士们笑起来:“这叫什么话,你是孩子的爹,自然可以抱了!快抱过去给亓小公子瞧一瞧吧。”

卫骞同手同脚地走了过去,先是探头看了一眼,孩子比寻常足月的婴孩要小很多,哭声却震天响,哭得脸蛋都是红的。他又兴奋又紧张,摸到婴儿软软绵绵的小脸颊的时候,手都是抖的,生怕自己一用力就碰坏了她。

医士教他该如何抱襁褓,卫骞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仿佛捧着一尊易碎的琉璃瓶子,从脖子到脚都跟才组装上似的,走路的姿势像是个僵硬的木头人。

“卫将军。”医士们笑话他,“你平常怎样抱枪,就怎样抱她好了!”

卫骞顿时反驳:“她这么小这么软,怎么能和枪比!”

医士笑得直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