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时间又冒出几分后悔,早知道,或许当初,至少应该等到小外甥会叫人了再走的。至少现在孩子大了,虽然没了知心的娘亲,好歹还能有个谈心的老舅。
胡思乱想之际,有家仆近前来,低声问亓老爷子:“老爷,快到晚饭时辰了。”
亓深雪一听,眼睛顿时一亮。
他巴不得卫骞赶紧走,又不好表现得过于明显,见卫骞捋了捋袖口,像是要起身,便立即殷切地寒暄道:“舅舅这就走了,不留下来吃顿饭了?”
卫骞手一顿:……?
其实并没有要走,只是起身倒杯茶。
正常人听到这话,就该明白这是送客的说辞。
卫骞也明白。
他目光落在亓深雪脸上,看小外甥一副雀雀欲试的神色,眼睛亮的像是镶了钻,就差没把“好走不送”四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虽然他确实在朔北野惯了,真不知道该如何与人“亲如一家”地吃饭聊天,更不提这一家子的关系都很尴尬……若是有可能,他是当真不愿留下吃饭。
但军饷一事尚未着落,卫骞必不可能为了一个胡闹任性的小外甥,而搁置边疆几十万大军的口粮银钱。
卫骞整了整衣服,将抬起的半个屁股落了回去:“晚辈确实饿了,那就叨扰亓相和……外甥了。”
他朝亓深雪露出一个自以为和善的笑容。
“……”亓深雪一怔,许是卫骞眉眼生的凌厉,这个笑容不仅没让他觉得亲切和蔼,反而还品出几分阴冷来,于是得意的小嘴角瞬间就垮了下来。
亓深雪深吸一口气,继续暗示:“舅舅,我家饭少。”
卫骞坦然:“没事,舅舅吃的不多,一勺就行。”
亓深雪皮笑肉不笑,再接再厉:“我、我家吃素。”
卫骞含笑:“无妨,舅舅最近礼佛,不杀生。”
亓深雪:“…………”
我想杀生。
作者有话要说:
雪雪(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完了,我睡了我舅舅。他还要留下来吃饭。
卫骞:嗯,干舅舅,白天晚上都很干的那种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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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晚饭原本准备了一席牛羊鸡鸭的,毕竟都说朔北将军无肉不欢,亓老爷子为此还专程差人请了名震京师的吉祥楼大厨来掌勺。因为是相府家的席面,吉祥楼十分重视,遣了十好几个伙计来帮忙,自己都直接挂牌歇业了。
结果就因为舅甥二人的一句“不杀生”,蹄髈都炖了下锅了,临时全换成了一桌素菜。大厨英雄无用武之地,含泪做起小葱拌豆腐,清炒土豆丝。
亓老爷子看着这一桌深深浅浅的菜叶子,被素得眼前直冒绿光。
“坐,都坐。”亓老爷子道。
亓深雪也不太想吃,他不是茹素之人,虽然饭量不多,但嘴挑。
平日饭菜里若是没有点精致的鸡鸭鱼肉小海鲜,他是连看都不愿看一眼的,没想到今儿个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拧着眉头磨蹭了一会,实在找不到开溜的理由,只能硬着头皮过来。
躬身的时候,椅边不小心碰到了大腿的淤青,亓深雪脸色微变,僵了一瞬才缓缓坐下。
卫骞见状打量了他几眼,关心道:“怎么,不舒服?”
亓老爷子最怕孙儿身体不好,闻此也看了过去,神色警惕。
亓深雪正拧着眉头偷偷揉着大-腿,生怕被老爷子看出什么,忙收回手,一抬眸,看到卫骞正探究地打量自己,赶紧暗暗坐直了,扯谎道:“前两日看彩云彩月绣帕子,我就自己试了下,不小心被针扎了。”
彩云、彩月是一直伺候他的针线丫头。
不等亓老爷子发问,卫骞先看了眼他揉的地方,好死不死地疑问:“好端端地绣帕子,怎么扎了大-腿根?”
“……”哪壶不开提哪壶,亓深雪瞥他一眼,没好气说,“针头掉床上了,天黑我没看见,一屁-股坐了上去。”
“怎么这么不小心?”亓老爷子念叨了两句,边夹了几片素豆皮到亓深雪碗里,“你也是,说了多少回了,那针啊剪子啊多危险,怎么能在房里弄那些?以后不许再碰了……你比比,你舅舅胳膊都比你腿粗。”
“……”亓深雪心想这还需要比,他腿确实很粗,还扎手。
卫骞听他咕哝了一声什么,也没听清,就见他泄愤似的用筷尖戳了豆皮几下。
莫名的,卫骞感觉,这“愤”好像是冲着自己来的。
卫骞想不明白。
但很快,这诡异气氛就被老爷子热情夹菜招待给打断了:“吃,都吃,别客气!都是一家人,又没有外人。”
“多谢亓相。”
卫骞用饭是军营里磋磨出来的速度,就着一把小青菜几口就扒完了碗里的饭,风卷残云。
而此时,亓深雪那一角豆皮才被他啃出了几个小豁口……
他先是用筷尖一点点挑去了上面沾着的蒜末,又拂去了他不喜欢的面酱,这才送到嘴边,一小口一小口顺着豆皮的纹理,慢条斯理地嚼。
卫骞看了会,啧啧称奇,就又往他碗里投喂了一打藕片。
亓深雪刚咬完了那点豆皮,许是咀嚼得麻木了,一时没想起抗拒,下意识就盯着碗里的藕片,反复左右地看了一圈。他其实不喜欢吃藕,因为藕咬起来很累,断面还会拉丝,总让人想起脏兮兮的蜘蛛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