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吞打小就仰慕舞刀弄枪的英雄好汉,所以提起这个格外有精神。

朔北将军?

好像是有点印象。

亓深雪抬手遮着眼睛上的光。

茶楼说书人对他的说词是:少年英雄志气长,一顿八斤朔山羊,人至而立气盖世,还能再加两头彘。

还说他熊腰虎背,吃饱了就要杀人,随时随地就是“怒目圆瞪”“拍案而起”“白刀进红刀出”,杀得七进七出,杀完还要拿刀刃上的血沾馒头吃,然后一捋络腮胡,大吼三声:“还有谁?!”

这一节云吞百听不厌,每每讲到此处都激动万分,拍手叫好。

……粗俗。

亓深雪听了一半就没了兴致,把毛毯往头顶一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他真来,那也是阿爷的事儿。你要是想凑热闹,自己到前厅去瞧……”

他从底下探出一只手来,懒洋洋挥了挥:“你玩去罢,不用管我。”

“少爷,您又要睡啊?”

云吞担忧地摸了摸他身上,也不烧了,怎么觉这么多。这么多天了,少爷屁-股就没离开过床榻,是不是病了啊。

可他话音都还没落定,再一听,少爷呼吸都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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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亓府前厅。

两人一言不发地坐着,气氛莫名凝重。

堂首之人松绿长袍,须发花白,面相庄重,正是大宁宰相亓松泉。

另一人虽屈坐下位,气势却丝毫不比亓相弱,玉冠锦服,膝横长刀,御赐的织金袍带垂在腰际,透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气场。

正是卫骞。

好在旁边黄花梨方桌上堆满了东西,知道他是来送礼做客的。不然就这架势,还以为是带刀来抄家。

下人瑟瑟地为他斟上了茶。

亓老爷子也有些不自在,握着茶盏清咳了一声,先开口道:“骞儿,你在朔北这么些年……过的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

云吞:少爷这么能睡,是不是病了啊?

#不是病了,是着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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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上好的御贡龙井,卫骞觉得给自己喝都是浪费,他端起一口咽干净,味儿都没咂么出什么来:“一切都好。”

“那就好……”亓松泉点点头,还想寒暄点什么,可看他形容疲惫,眼底还见一点血丝,不免有些担心,“听说你之前中埋伏受了伤,可好全了?你整日出生入死的,若有不舒适的,千万不能忍着不说。”

卫骞颔首:“……小伤,不足挂齿。”

“那就好……那就好。”亓松泉干笑了两下。

这孩子,线报里说的可不是“小伤”,那是深可见骨的致命伤,差一点就伤了心肺,据说血水一盆一盆地换了一宿,好容易救了回来,险些就真成了英烈。

但他看卫骞并没有想继续深谈的意思,也不好追着问。

两人一个喝茶,一个低头摩着刀柄,一时又是尴尬沉默。

卫骞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他此次受诏回京,除按例述职外,还有两件事要办。

一件是为了追查郭老将军的案子。

这案子正是他暗中提前回京的原因。

当年卫骞刚入朔北军的时候,曾受过郭将军夫妇的照顾,算得上是半个恩师。后来朝廷押送到一批军资军饷到朔北,郭将军奉命查点入库。然而之后朔北军与北戎的平河关一役里,朔北军明明占尽先机,却反常大败,清扫战场时才有人发现,朔北军的武器盔甲不对,许多器具被掉包成掺了砂的次品,一敲就碎。

这是大事,钦差北上巡查,立即查出军资缺损,军饷也对不上账。郭将军因此被指通敌叛国,私吞军饷,锒铛下狱。

大理寺没追到这批军资的去向,以几封勾结北戎的密信就要定郭将军的罪。卫骞当时年轻,四处奔波但人微言轻。郭将军拒不认罪,最终以死自证青白,郭家其他人流放丹南。

郭家倒了,卫骞却被提拔了上来,没几年就坐上了朔北将军之位,当时朔北军里没少传风言风语。

这件事其实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但卫骞心里仍有个坎儿,他不相信郭老将军会通敌叛国,一直偷偷给丹南的郭家遗眷送钱,孜孜不倦地追查,想为恩师平反,近日终于有了点眉目,一路紧追线索回京。

但这是私事,暂且不提。

还有一件公事,就是请旨增拨朔北军军饷。

朔北苦穷,又是抵御境外北戎的要线,虽然多年没有大的战事,但北戎人从未停止过侵略大宁之心,小规模战事频发。将士们的武器许多用到生锈薄脆,都舍不得换新,更不提其他吃穿。

先前卫骞已上过数道折子,但均给驳了回来。

皇帝是盛世登位,如今年过半百,更是渐渐起了享乐之心,只知四海平宁,自然不知道要维持偌大的军队需要怎样的开销,甚至还一度缩减边疆军饷,用以装点京畿军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