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1 / 1)

盛国自开朝来以右为尊,随侍的仆人婢女只能跟站在主人左后方,方为正统规矩,随意逾矩乃是大忌,下人不仅会遭受严惩,严重者将不得再近身伺候。哪怕是她们这种培养美色的奴隶,自小也学过不可恃宠生娇,须站在主子的左侧。

可是裴相却让她站到自己的右侧,这……实在是不合规矩!

紧张之下,轻莺始终不敢挪动,小声说:“大人,这不成体统呀……”

裴少疏淡然道:“礼数体统乃是人定,历朝历代不乏以左为尊的王朝,难道也是不合礼数的?天道在上尚且不言,又何必在意人间定的俗世规矩,在相府,我才是体统。”

“站过来。”他再度强调,声音韧而有力,暗敛锋芒。

轻莺乖乖挪到裴少疏的右后方。

裴少疏问:“现在能听清了吗?”

“能。”轻莺的左耳准确无误听见对方冷静自持的声音,霎时间心乱如麻。

她呆呆站在那里,甚至连任务都忘记,更没有注意如今的自己离那封信极近,近到触手可及。

不知过去多久,她开口问:“大人以后还会使用奴婢吗?”

“你现在不是正站在这里的?”裴少疏抚平书案上的宣纸。

“不是这种使用,”轻莺脸颊红了红,吞吞吐吐说,“是那种……”

裴少疏勉强听懂她含糊不清的话,冷下声:“哪怕做那种事也不叫使用,日后少说这种自轻自贱的话。”

“可是奴婢名字里就带一个轻字……”轻莺瘪瘪嘴巴咕哝着。

“若不喜欢只管给自己改一个名字。”裴少疏用轻描淡写的口吻说着如此离经叛道的事。

毕竟裴少疏并不知道她的名字是谁起的,万一是她的双亲起的,随意更改岂非不忠不孝?轻莺不免更加佩服眼前人,丞相大人总是给人一种不露锋芒的嚣张之感,分明是稀疏平常的语气,听在耳中却分量十足,仿佛世间万物的规矩皆由他裁定。

当初她刚有记忆的时候没有名字,负责看照她的姐姐总是喊她小呆子,后来牙婆让她跟着南院嬷嬷学本事,便给她起了轻莺这个名儿。

如果真的可以改名字……

“大人,奴婢能跟你的姓吗?”她想到什么就说出口,丝毫没意识到这句话有多不敬。

“恐怕没那么容易。”裴少疏意味深长瞥她一眼。

“仆婢不能跟主人姓吗?”轻莺有点疑惑,她记得很多话本里的下人都是直接跟主家的姓,叫什么谢小一谢小二谢小三,好听好记,方便得很。

裴少疏提笔,于宣纸落下浓稠深黑墨色,字体俊逸孑然,横竖撇捺如雾凇清寒,凝于洁白纸面。

写下一个“裴”字。

“我的裴字只有一人用得。”他施施然收笔。

轻莺眨眨眼,好奇问:“何人?”

“未来的丞相夫人。”他答得干脆。

……

东宫,灯火阑珊。

太子萧广陌站在连廊下,手里几乎攥碎信纸,俊朗的五官染上大片阴影,犹如山雨欲来。

万万没想到如此轻易就能得到裴少疏查到的线索,更没想到的是,泄题官员竟是他手底下的人!而他竟然一概不知,还费尽心思去查此人,想抢在裴少疏前面夺取功劳。

李侍郎战战兢兢,想替同僚开脱一句:“殿下,王郎中卖考题得来的银两不少都送进东宫了,看在他忠心的份上……”

“不义之财送来东宫,亏他想的出来,”太子眼神压暗,“本宫交待过多少次行事谨慎,结果呢,一个个的帮不上本宫,处处添乱倒是上进勤勉!”

李侍郎暗叹,又问:“殿下,那王郎中”

“什么王郎中,本宫跟他相熟?”太子翻脸堪比翻书。

李侍郎立马领意,连忙道:“不熟不熟,殿下与礼部向来不熟,王谦徇私舞弊私售考题实在可恶,耽误多少春闱学子的光阴,抄家流放都不为过!”

太子负手而立,冷冷开口:“春闱泄题一案且让裴少疏去查,此事东宫本就不宜插手,本宫只管做闲人便是。”

显而易见,是打算跟王谦划清干系,将他当做弃子抛掉。

无用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李侍郎莫名有种兔死狐悲之感,许是他的表情未来得及隐藏,只听那位太子殿下在黑暗的连廊下幽幽开口。

“你且安心,本宫身边可用的官员不多,最信任之人莫过于李侍郎。”

“得殿下厚爱,臣惭愧。”

“不过本宫身边的确是稀缺良才……”他真心实意叹气。

朝中官员支持二皇子的人并不比太子党少,偏偏他身边都是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这些年为了拉拢丞相裴少疏他没少费心思,可惜裴少疏就像一块顽固的石头,对储位之争毫无兴趣,总是一副冷漠的模样,有些时候,他甚至怀疑那家伙想自己坐上皇位,取代萧氏。

唯独可以庆幸的就是裴少疏不支持任何一位皇子,否则他定然会动杀心。

李侍郎讪讪道:“殿下,圣上五十寿辰快到了,咱们得提前备好贺礼,争取狠狠压其他皇子一头。”

“诸位亲王侯爵必然会亲至长安为父皇庆贺寿辰,这倒是个好机会。”太子突然想起什么,露出笑意,“洵阳王一家也会前来。”

“殿下是想拉拢洵阳王?”李侍郎缓缓摇头,“洵阳王最厌朝堂纷争,他的夫人自从丧女之后整日里烧香拜佛,一家子都不是”

太子直接打断他:“没记错的话,本宫还有个堂弟,自小胸罗锦绣,学贯天人,乃是不可多得的英才。”

李侍郎眉头皱得更深:“殿下是说洵阳王世子,听说世子虽博学,却是个十分迂腐守旧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