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与此同时,洛神的眉却隐隐蹙着,师清漪很是了解洛神,这表明洛神此刻应是在思忖什么。
濯川被师清漪这一问,有些不好意思,略低了头,道:“师师,我方才瞧见雪地里有一株稍稍冒了尖的宝物,实在没忍住,这才将上头覆的雪挖开了。”
“宝物?”师清漪略微探了身子,往濯川脚边上扫了一眼。
濯川旁边雪地里的一层厚厚积雪被拨开了,底下露出半个黑色蘑菇。
那蘑菇的伞柄极长,茸伞的顶端亦不似寻常菇类那般圆润,而是更尖一些,有些似尖塔的塔顶。
濯川见师清漪正盯着那株蘑菇,忙又道:“我此番挖开雪,并不是为了将这株宝物取走,只是此等宝物极是罕见,我以往也只在我师尊那里见过一株,这回竟能得见,实乃生平大幸,我只是想多赏看些许时间。此处是师师你的家,这宝物归你所有,还望你勿怪,我断没有要私吞宝物的心思,方才拨雪时也未曾伤到宝物分毫。”
师清漪听濯川在那红着脖颈认真解释了一通,算是听明白了濯川不好意思的缘由,道:“你唤墨鬼长伞作宝物么?”
“正是墨鬼长伞。”濯川道:“极其珍贵,似我们这般道门的人,若能得到一株,便是不得了的大事了,道门之中人人钦羡。”
“你现下将这株墨鬼长伞摘走罢。”师清漪笑意温婉。
濯川面色震惊,道:“我……我没有钱。”
师清漪:“……”
鱼浅见濯川转而望着自己,无辜道:“我也没有钱。”
师清漪:“……”
“濯川。”洛神声音平静,道:“清漪的意思是,将这株墨鬼长伞赠与你。”
师清漪笑道:“正是,你取走便是,不需银钱的。”
濯川更是惶然,道:“万万不可,此等贵重宝物,师师你怎可说赠便赠。你损失这般大,我却又如何受得起。”
“我晓得墨鬼长伞在外头极难见到,懂行的都将其当做宝物。”师清漪走过去,在那株墨鬼长伞边上的雪地里用手轻轻拨开一大片积雪,道:“但在凰都,它不过是寻常药材。”
随着师清漪手下拂动,一株又一株的墨鬼长伞在雪下显现出来,此番露出来的便有十几株之多。先前已下过一场大雪,万物覆盖,从这密集生长的墨鬼长伞来看,不知还有多少藏在积雪之下。
濯川低了头,愕然望着那一片黑压压的墨鬼长伞。
师清漪道:“你若需要,多采摘一些也成的,随你愿意,不妨事。”
濯川这辈子从未见过这等场面,尚未从惊讶中回过味来,蹲在那片墨鬼长伞边上,怔怔望着。鱼浅见她这般,也蹲在她身边,托腮细看。
看了片刻,濯川这才醒过些许神,赶紧站起身来,感激道:“多谢师师,我实在不知如何报答才好。我只摘取一株便好。”
“只是举手之劳,你不必客气。”师清漪又道:“不过墨鬼长伞摘取以后,需得尽快入药,否则药效便会大减。我在凰殿之中修了一座工坊,回凰都住时,平素会在里头研习些机关阵法,其中有一间小药房,大多数奇珍异草的糅取法子都能顾到,你今日便可去里头将墨鬼长伞的茸汁提取出来。”
濯川再次道谢,之后小心翼翼地将一株墨鬼长伞取出来,一手轻捏伞柄,另外一手仔细护着,生怕跌了。
鱼浅见濯川这般小心,伸手过去,如同呵护火苗一般,在濯川手的外围跟着拢了一层手掌屏障。
先前向师清漪等人问安的男子本来只是在旁候着,等四人相谈结束,现下听师清漪提起凰殿,面色隐有变化,躬身上前道:“殿下是此刻便回凰殿歇息么?”
他一直低眉顺眼地垂了头,师清漪未曾见到他面上的神色转变,只是淡道:“自然,出来散步也有一阵了,眼看天快要再下雪粒子,是得早些回去。你可有何事么?”
“臣下是有一事相禀。”那人道。
师清漪听他自称臣下,一般只有影卫,神官或侍从们才会在她面前这般自称,师清漪的影卫她都相熟,但眼前这人却毫无印象,定然不可能是影卫。
她将那人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没瞧见那人身上的羽牌,料想他也并非神官才是,便以为他是个侍从,道:“你唤做何名?我以往未曾见过你,在哪一凰卫营当差?”
那人道:“臣下名唤兆唁,并非凰卫营的侍从,是个初阶神官。”
“可是宴会之宴?”同音字太多,师清漪只听得他的发音,并不确定他名字里究竟是哪一个字。
那人面有沉色,迟疑片刻,才道:“是左口右言的唁。”
“你是神官?”师清漪晓得了,又道:“那怎地未你见你身挂羽牌?”
兆唁忙道:“臣下的羽牌前两日不慎丢失,寻了许久也寻不回来,已向司函大人祭殿里的悬羽司报备,得过几日才能办新的羽牌。”
师清漪点点头,并不在意:“于我而言,你挂不挂羽牌其实不妨事。但姑姑认为这是祖宗定下来的规矩,若姑姑发觉你身为神官,却不挂代表翼阶的羽牌,她定会生气,你莫要被她瞧见了。”
“是,殿下。”兆唁眼中神色沉了沉,道:“多谢殿下提点,近几日臣下会尽量少在外走动,以免惹司函大人不快。”
“你姓兆?”师清漪想起了什么,多问了一句:“姓兆的神官脉,我族只有一脉,兆家的脉主兆琮是你何人?”
“兆琮是臣下的爹爹。”兆唁眼中神色复杂。
兆琮是族内高阶神官,声望甚高,师清漪对他很是倚重,她未曾想到眼前这位素未谋面的年轻人竟是兆琮之子。
毕竟以往她从未听兆琮提起他有个唤做兆唁的儿子。
她只晓得兆琮育有二子,其中长子唤做兆珏,也是个高阶神官,次子倒是未曾听闻,难道便是兆唁么?
师清漪并没有对兆琮与兆唁之间的父子关系说些什么,只是道:“你说有事相禀,是所为何事?”
“家父想请殿下屈尊驾临兆脉,他有要事与殿下相商。”
“兆琮以往都是在凰殿与我议事,今次怎地会选在兆脉?”师清漪问道。
她倒也不是觉得去神官们的家脉里有什么失身份之处,事实上她看得最淡的便是身份。她性子谨慎,只是此事与以往兆琮的行事大相径庭,不晓得为何兆琮会突然邀她去兆脉,觉得蹊跷,这才多此一问。
她往日里多在外游历,自觉只是寻常世人,只是每次回到凰都,族民对她实在过于尊崇,很是不习惯。
但她也不好伤了族民心意,便只得依了凰都的规矩行事,再加上姑姑严厉,定要她顾全王族身份,不可似在外那般随意闲散,于是旁人唤她殿下,她便只得应着。
兆唁道:“这是家父的嘱咐,臣下只是转述。”
“他为何让你前来?”师清漪觉得不对劲,向兆唁道,同时瞥了洛神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