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颗心忽而安定了下来。心道:怪不得这忠勇侯府世子崔凛,年纪轻轻便官至监察院御史,原是这般可靠。
那厢云岩说着,已将一个青铜冰鉴提了出来,揭开盖,里头竟冻了一朵鲜活的天山雪莲。
这光景,鹊喜同青凝听见外头响动,也从廊下走了出来,瞧见那株雪莲俱是一愣。
鹊喜前日去竹韵居,所奢望的不过是求一两雪莲的碎花叶,便是药铺里最常见的那种,虽说比寻常药材贵一些,却也不难得。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世子竟送了一株鲜活的天山雪莲来。
那株天山雪莲鲜妍饱满,正盛开在厚厚的冰层中,花瓣脉络都清晰可见,似乎今夜才刚刚盛开。
几人一下子明白过来,世子为何不遣个婢女来送,一则那冰鉴沉重的很,婢女必然提不来。再者,瞧云岩眉宇间的风霜,似乎是连夜骑马,不知从何处运来的,生怕送迟了,这冰层化开、鲜花凋零,这才等不得明日送过来。
青凝有些骇然,忙上前:“这......实在太贵重了些......”
寻常入药的雪莲干花叶,四五两银子便买的到,可如现下这般鲜活的整株天山雪莲,确是珍贵异常。
云岩便冷眉冷眼的笑,世子当日听闻陆娘子索要天山雪莲,也是这般冷眉冷眼的笑意,此刻云岩倒是学了三四成:“我们世子最不喜欠人情,既然吃了娘子的点心,自然是要还的”
云岩顿了顿:“只娘子记好,今日便一笔勾销,日后不必再来寻我们世子爷。”
待云岩一走,杨嬷嬷同鹊喜两个人挪了半天,才将那厚重的冰鉴挪进厅中。
鹊喜呐呐:“我......我那日只说......只说想要一两入药的雪莲碎花叶,谁曾想,世子会以为......会以为咱们是想讨要一株盛开的天山雪莲。”
崔凛惯居高位,他眼中的雪莲,自然同鹊喜口中的雪莲不同。
杨嬷嬷望着那株雪莲,又想起方才院外那些影子一样的暗卫,无声无息,却又严防死守,让这株天山雪莲悄然送进了凝拢院。原来这世间,还有世子这般的郎君,做事周全而严密,若想为你做一件事,给的必定是这世间最好的。
杨嬷嬷想,要是安安日后寻得的夫婿,能有这位世子一半可靠,她死也瞑目了。
青凝望着那株雪莲也愣怔了许久,叹道:“看来我要尽快赚些银了,好还世子这个人情。”
她算的清清楚楚,那些点心只值二两银子,多了她心里也是有愧的。
......
有了这雪莲,青凝喝了几副药,咳疾很快好起来。
这一折腾,已是正月初六。
这期间孙姑姑派了婢女来,询问青凝可愿协助她打理长房的中馈,均被叶氏以青凝生病为由回绝了。
孙姑姑便歇了心思,以为这是小娘子不爱操劳,送了匹锦缎来,算是对前几日青凝替长房看账册的酬谢,自然,这匹锦缎未送进凝泷院,青凝也对孙姑姑的心思一概不知。
初八这日,叶氏随老夫人去了郡王府,青凝买通角门上的小厮平安,悄悄出了侯府。
今日街上的店铺食肆大都刚开业,清河秀坊的吴掌柜正坐在柜台后看账本,听见一声脆生生的“吴掌柜”后抬了脸。
进店的小娘子虽衣着暗沉朴素,却自有一段风流姿态,面上遮了一条面纱。轻薄的面纱上横生出一节桃枝,几朵芳菲桃花在面颊上依次绽放,有片片花瓣飘零,轻风吹动面纱,上面飘零的花瓣便也随之飘动,让人忍不住遐想这面纱后的容颜会是何等丰姿玉貌。
小娘子进了店,将面纱一摘,露出一张明媚的笑脸:“吴掌柜,是我。”
吴掌柜自然记得这位小娘子,第一位敢同他要五五分成的绣娘。
他颔首笑道:“今日小娘子可是带了绣品来?”
青凝便将手里的面纱递了过去:“这条面纱您可瞧得上?”
吴掌柜接了面纱,抚掌大笑起来:“好绣工、好意趣,你这条面纱我收了。”
一条面纱才值得几个钱,若是多绣几条,眼睛都要熬瞎了。
青凝摇头:“这条面纱我就不卖了,我想同您谈一桩交易。”
见吴掌故探出头来,目露好奇,青凝便接着道:“过几日便是上元佳节了,上元灯会不仅热闹,也是仅有的女郎们可以会见男子的时节,那些已有婚约、或是心有所属的女郎们,必是想趁着上元灯会,给郎君们留个好念想。”
“只可惜女子出门多佩面纱,现如今市面上的面纱多以素白薄纱为主,无甚特别之处。若......”
吴掌柜睨她,打断道:“我自是晓得你手中这条面纱的好处,方才我要收,你却是不卖的。”
青凝便笑,自袖中掏出一纸花样:“面纱我是不卖,我是要卖给您绣样与技艺。再过七日便是上元佳节,我一个人实在绣不出几条,您拿了这绣样,招相熟的绣娘来,需得日夜赶工,方能出量。”
“再者,我这方面纱是用的下等薄纱,若想出彩,还需得用薄绫纱。您再瞧这桃花,面颊之处初为海棠红,可显气色,渐至飘零,便转为粉白,有灵动之感,其色彩混杂多变,不易绣制,我已将针法技巧写下来,供绣娘们仿制,亦或亲自过来,为绣娘们传授技艺。”
绣娘们的绣工那可是吃饭的本事,若是有那拿手的绝活,各各都要像宝贝一样珍藏起来的,生怕别人学了去,吴掌柜还是第一次瞧见有人要将绣法技巧公开的。
他不解的问了句:“那你要什么?”
“我”青凝犹豫了一下:“我要五十两银子。”
吴掌柜了然,拿着那条面纱仔仔细细的看,不住的点头。
这位小娘子心思奇巧,若是戴上它站在灯火阑珊下回眸,确实有人面桃花相映红的意境。若论起来,五十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却也是值得的。
只出于商人的狡诈,吴掌柜伪做为难模样:“好是好,只可惜也不知能不能卖上价,这样,我先予你二十两银子,若是卖的好,余下的银钱我再给你补上。”
青凝早知他会如此,今日能拿到二十两已心满意足,便道:“也成,等上元节后,我再来同吴掌柜结银子。”
两人说着话,已有店里的小厮送了二十两纹银来。
青凝接了,放下绣样图便出了清河绣坊。
她走的匆忙,忘记了戴面纱,正巧同店里的伙计王怀擦肩而过。
王怀瞧着青凝的身影愣了一瞬,而后凑到吴掌柜面前,一脸喜色的邀功:“掌柜的,我前几日听说,那后园街张婶的侄女在忠勇侯府做工。我今日托了她去打听那位陆娘子,不日便能有信了。”
他说完又瞅了一眼那位离去的小娘子,挠了挠头,总觉得有几分面熟。
吴掌柜嗯了一声,将青凝留下的绣样图展开来。心道,怪不得这小娘子能有好的绣品,原是绘得一手好丹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