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沿路经过好几间牢房,看见衣衫不整的女人们在官兵的再三保证下,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另有几具蒙着白布的尸体被抬出,散发着刺鼻的臭味。
一截满是尸斑的手臂自简易的木板上滑落,线条纤细,底色青白,主人生前大抵是位美人。
蒋星淳想:真可怜。山匪们作恶多端,却死得那么容易,实在便宜了他们。
蒋星渊却想:反正出事的不是大娘,哪怕死一百个人,也与我无关。
兄弟俩坐进马车,跟着温朔先到了兴义镇,待到他将那些可怜的女子们一一交予家人领回,这才晃晃悠悠赶往定州府。
蒋星渊看不到絮娘,心里着急,蒋星淳掀开车帘问了两回,解释道:“温朔叔叔说,我娘身子弱,又受了好一番折磨,实在撑不住,他使人将她先行送回府衙,还说要找个厉害的郎中好好瞧瞧呢。”
他跑这一趟,对温知府的清正廉明赞不绝口:“阿渊,你不知道,那位温昭大人真的是位好官!早上去报信的时候,还没等我击鼓鸣冤,他便命衙役将我带到里头,细细询问,还夸你的图纸绘得清楚,令人一目了然!”
完全没有察觉到蒋星渊的心不在焉,他挠了挠头,自顾自说道:“只可惜……他的身子好像不太好,脸色白得吓人,说话的时候一直咳嗽,黑乎乎的药汁子像喝水一样往肚子里灌……”
他左右看了看,凑到弟弟耳边小声道:“我听说……温大人和温朔叔叔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双生子,跟咱俩一样是亲兄弟呢!可是……你觉不觉得他们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蒋星渊神色微动,轻声问道。
“一个当知府,一个当护卫;一个和和气气,生得又好,一个凶巴巴的,戴着吓人的面具……”蒋星淳掰着手指头数起自己发现的异样,“还有还有,温昭大人是病秧子,感觉风一吹就要倒,温朔叔叔的功夫却这么厉害……”
他说着说着,想起自己和弟弟也没什么相似之处,生怕蒋星渊多想,笨嘴拙舌地解释道:“没有说温昭大人不好的意思,会读书的人很厉害,我心里不知道多羡慕!”
蒋星渊抿唇思索着,总觉哪里不大对劲儿,心下越来越不安。
0055 第五十五回 无端惹来风流债,怕被人知暗自羞
伏陵带着絮娘进入定州府南城门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发白。
她这几日又怕又累,受尽折磨,如今好不容易得救,精神松懈下来,靠在他温热的怀抱里睡得昏昏沉沉。
伏陵放缓了呼吸,怔怔地看着怀里又香又软的女人。
他和伏阱等人都是孤儿,是温家家主精心培养出来的死士,在家主面前立过血誓,此生只奉温昭一人为主。
可以说,从有记忆的那一天起,他们就做好了为主子而死的准备。
死士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不需要有情感,因着随时都可能会死,自然也不适合成家立业。
可他已满十八岁,对异性有着天然的好奇。
这种隐秘的心思不受他控制。
她是这么小,这么白,柔柔弱弱的,胆子也小,像温昭在后衙养的小兔子。
那些兔子品种名贵,很难伺候,由温昭亲自照料。
温朔厌恶没用的废物,几个死士们不敢触他霉头,汇报公务时,总是克制着自己的目光,不看温昭膝上毛茸茸的小东西,假装那里什么都不存在。
但伏陵知道,他们和他一样,常在怀里偷偷摸摸地藏几段水灵灵的胡萝卜,待到夜深人静时分,假装偶然路过兔笼,暗行投喂之事。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么承受得了那么多粗野汉子的摧残?
他忽然担心她会生病。
他拿捏不好力道,不敢贸贸然触碰她,只小心翼翼地脱下外衫,裹在娇小的身躯上。
为防旁人窥见她秀美的容颜,他专挑小路走,花了比平时多出一倍的时间,方才来到府衙门前。
值守的伏阡自房顶跃下,看清絮娘的面容,皱了皱眉,责怪道:“怎么带了个女人回来?大人不近女色,咱们阖府上下没有一个丫鬟,连兔子都是公的,你忘了吗?”
伏陵紧紧抱着絮娘,为难道:“是大哥命我将她带回来的。”
一个是正正经经的主子,一个是他们的统领,此事着实棘手。
见絮娘嘤咛一声,似有苏醒之意,伏阡咬咬牙,道:“先抱到房里藏起来,等大哥回来再说。”
死士们睡的是大通铺,八个人的床并在一处,并没有单独的房间。
伏陵将絮娘放到自己床上,轻轻盖好被子,见她睁开美目,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遂低声安慰道:“你先躺在这里休息,我去请个郎中。”
他离开之后,絮娘吃力地半撑起身,不安地打量四周。
这屋子陈设很简单,除去床铺,便是桌椅,每个人的被子都叠成整整齐齐的四方块,地上用清水冲洗得干干净净。
正观察着,一个高挑的少年赤着精壮结实的上半身,手里端着个木盆,湿淋淋地走了进来。
他用布巾擦干长发,无意间抬头,看见床上坐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诧异地“咦”了一声,揉揉眼睛,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你……你是什么人?”这少年名叫伏阵,是死士中年纪最小的,因着经过的历练还少,性子保留了几分跳脱,“怎么躺在我七哥的被窝里?”
絮娘的脸腾地红起来,磕磕巴巴地解释:“我、我和孩子们被山匪掳进寨子,受了好几日的折磨,多亏官爷们挺身而出,救我们于水深火热之中……”
这会儿,她心里也有些糊涂便是那温大人爱民如子,将她们母子几个放在兴义镇也就罢了,为何要一路送进定州府?
难道是蒋星淳报信之时,无意间提过原定的目的地,他们就帮人帮到底,顺路将自己捎了回来?
因着温昭从胎里带来的毛病,府衙常驻一位何神医,随时听候差遣。
可那位何神医脾气古怪,平日里眼高于顶,从不正眼看他们这些低贱的死士,兼之又怕惊动了温昭,伏陵并不敢请他为絮娘诊治,自去外头寻了位靠谱的郎中。
带着郎中进门时,他看见几位师兄已经从山寨赶回,有人擦拭带血的刀剑,有人坐在椅子上休息,还有人低声交谈着府衙的公事。
他们的注意力好像都没放在絮娘身上。
但所有的耳朵,都竖得尖尖,悄悄捕捉着床上传来的动静。
性情最活泼的伏阵大剌剌坐在絮娘对面,毫不掩饰自己的好感,一张嘴叽叽喳喳问个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