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钰没瞧见这些日伴在车外的身影,又关上车窗,打开了另一侧窗户,但仍是不见李鹤鸣。何三占了李鹤鸣平时的位置,坐在马上低头看着她,咧开嘴爽朗道:“林夫人。”

林钰对他笑了笑:“何大人。”

何三憨厚道:“您叫我何三就行。”

林钰摇头浅笑,没有答应。她微微探头往何三前后看了一眼,问他:“您知李鹤鸣去哪儿了呢?”

何三听得这话愣了一下:“镇抚使刚才没和您说吗?他入宫了。”

林钰茫然道:“没有,他何时走的?”

何三摸了摸后颈,奇怪道:“就方才,顶多小半刻前走的,镇抚使进了趟马车,出来后便让我们送您回去,随后便走了。”

他有点没明白过来,疑惑地和手下的人对视了一眼,脸上写着一句话:刚镇抚使进马车干什么了?

那人也是摆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

林钰听见这话更加疑惑,因她压根没察觉李鹤鸣进了马车,但她并没再问,轻声道:“我知道了,麻烦何大人了。”

何三道:“不碍事,反正都走一条道。”

林钰朝他笑了笑,满心疑虑地关上了车窗。她既不知李鹤鸣何时上的马车,也不明白他为何不叫醒她。

她想着,缓缓抬手碰了碰嘴唇,白皙的指尖不自觉抚过唇瓣上一道不起眼的牙印,腹诽道:奇怪,怎么有些疼……

第83章 (83)六皇子

李鹤鸣穿过重重宫门来到武英殿前,看见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刘涧安持一柄拂尘候侍在门口。

刘涧安服侍崇安帝多年,乃崇安帝身边红人,他瞧见李鹤鸣后,迈着老腿快步上前,和善道:“李大人,您回都城了。”

李鹤鸣微微颔首,尊敬道:“公公。”

他说着,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殿门口值守的几张新面孔,问道:“皇上可在殿中?”

刘涧安摇头:“您今儿来得不巧,皇上啊,前日便上坛古寺听佛去了。”

李鹤鸣想了想近来是什么日子,明白过来,抬手道:“多谢公公,李某改日再来。”

这殿门大开,刘涧安又在门口候着,说明殿中分明有人在,然而李鹤鸣却问也不问就要离开,刘涧安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正要出声挽留,就在这时,殿中突然传来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李大人既然来了,何必白跑一趟,不如同本宫说说要禀告何事。”

李鹤鸣停下脚步,回身看去,但只看见殿前垂落的长帘,并看不见是何人开口,不过这嘶哑独特的声音的主人却不难听出。

正是汲县悬房案的祸首、当朝六皇子朱铭。

李鹤鸣站着没动,但殿内却已再次传出声音:“刘公公,请李大人进殿。”

刘涧安撩起帘帐,同李鹤鸣道:“大人,请吧。”

殿中,朱铭高坐于龙椅之上,虎豹般的精目射向入殿的李鹤鸣,那目光耐人寻味,又令人发寒。

朱铭身材魁梧,样貌出众,喉结处有一道短疤,乃是曾在战场上所受的箭伤,躲得及时,未伤及性命,但不可避免地损坏了声音。

他嗓音嘶哑地开口:“李大人此番前来,不知有何事要禀告父皇?”

武英殿乃帝王处理政务之处,如今却是六皇子坐龙椅批奏章,李鹤鸣看向阶上之人,没回答这话,而是先躬身行了个礼:“问殿下安。”

李鹤鸣态度恭敬,但朱铭的面色却未见半分缓和,淡淡道:“本宫安。”

崇安帝膝下六子,老大早夭,老二腿残,老三老四接连战死,老五庸弱,只剩下六皇子朱铭尚有立太子的可能。

除了大皇子与二皇子朱熙,余下几位皇子皆上过战场,其中六皇子朱铭最为骁勇,在军事上也最受崇安帝器重。

李鹤鸣的父亲李云起死后,其兵力最后便归于了当时的监军朱铭麾下,如今朱铭手握边境十五万大军,朝中上下,皆言立其为太子是迟早的事,然而不知为何,崇安帝却一拖再拖,迟迟未拟诏书。

如今婉妃怀了身孕,这太子之位也变得悬殊起来。

朱铭微微抬了下手,殿中侍奉的宫女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殿门缓缓关上,很快,殿中就只剩下李鹤鸣与朱铭两人。

朱铭随手摆弄着桌上玉蟾,缓缓道:“李大人还未回本宫的话,今日求见父皇,所为何事。”

李鹤鸣此番远赴汲县,朝中上下何人不知是为悬房案一事,朱铭多此一问,显然话中有话。

李鹤鸣立在殿中,平静地同他打着太极:“为差事而来。”

“悬房案?”

李鹤鸣未出声,像是没听见。

朱铭冷笑了一声。他放下手中玉蝉,盯向李鹤鸣:“昨日乃先元惠太后忌辰,你们北镇抚司的副镇抚使卫凛护送皇上入坛古寺为元惠太后诵经,这几日暂由本宫代理政事,李大人难道没听说吗?”

李鹤鸣今日似想将刚正不阿的态度发挥到极致,顶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道:“未曾。”

香炉云烟缭缭,檀香浅淡,本是静心凝神之香,然而空气里却隐隐弥漫着一股剑拔弩张之气。

朱铭身为悬房案罪魁祸首,自要尽力阻止李鹤鸣将真相送到崇安帝面前,然而他也知道李鹤鸣执法之言可谓油盐不进,绝无收买的可能,是以只能威逼道:“李大人在朝中多年,当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朱铭性直口快,大逆不道之言藏于腹中,关了门张口就来。他靠在龙椅之中,居高临下地看着垂眸不语的李鹤鸣,声音沙哑如蛇鸣:“这天下总要换代,李大人可不要一错再错,免得走不了回头路。到时候连累家人一同遭难。”

刺耳声音擦磨过耳膜,听见“家人”二字,李鹤鸣这才终于抬头看向了龙椅中的朱铭,但也只一眼。

骆善的话李鹤鸣记得清楚,可他表现得却像对十年前朱铭的所作所为毫不知情,既无恨,也无厌,只似个不识好歹的武将:“锦衣卫遵帝王令,无需向他人禀明案情。殿下今日的话下官便当未听见,下官还有事在身,先行告退。”

朱铭的脸色瞬间爬霜似的冷下去,他冷眼看着李鹤鸣,若非崇安帝身边的大太监刘涧安在门外候着,他怕是要唤人将李鹤鸣押了直接强抢供状也不无可能。

他声冷如冰:“那还当真多谢李大人宽宏大量了。”

李鹤鸣不卑不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