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这是什么?”

“健脾胃的汤, 你体寒多?喝这个有用。我是正儿八经请教?过名医的, 你放心喝好了。”她坐到他面前,用小匙撇一满勺,抖着送到他嘴边。

“这样我怎么喝?”

她耐心地?倒出一些,吹了吹滚烫的汤药,“这下可以了,喝吧。”

他喝了一口便不喝了, 皱着眉推开碗。“好苦。”

她不依不饶地?追过去,“多?喝身?体才会?好啊,你想,如果你想揍我的时候你没力气了怎么办?”

他的表情逐渐沉重起来,想要说什么,但并没有直接开口,而是深吸一口气垂下头去,攥着衣角,不知在思考什么。

许久,他才看向她,“我知道?,我曾失手?打过你。但我实在是气得不能自已,还没有反应过来,手?已经扇过去了。”

“不是这样的,那时你恨我我恨你的,仇人之间怎样撕扯都?不奇怪,我从来没有……”

叶闯被这突如其来的道?歉吓得手?足无措,现在不应该是她向他道?歉吗?怎么反过来了?那几个巴掌她只当?时调情,从未真正放在心上过,毕竟,她对他做的事可不是几个巴掌就能抵消的。

不过她很?快就明?白过来,江破云骨子里就善良,他生来便会?为他人着想,永远把自己放在最后,所以他总是牺牲自己的幸福来换别人的幸福,总是放大自己的错误来为别人开脱。她唯独不喜欢他这一点。

现在,她必须告诉他:你可以自私,可以犯错,而且你必须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她捧住他的双颊,认真道?:“阿宁,你真的不用向我道?歉,而且你从未

春鈤

真正伤害过我,应该道?歉的那个人是我才对。如果你对我说一句对不起,那我要说一万遍才能还上。”

她抱住他,“你可以对我做一切任性的、自私的事,在我面前,你可以变成那个不讲道?理的孩童。我会?永远包容你,爱护你,为你赶走所有的不幸。”

“我不是在向你道?歉,”他眼?眉低垂,眸中藏着无数个春秋,都?被寒风吹拂而去。

她又有些听不懂了,只能放开他,去探他眼?里的秘密。

他对上她的眼?眸,那一瞬间,他看到的不是她的皮囊,而是她的灵魂。他伸出手?,拭去她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轻轻道?:“而是所有的你。”

她还想继续说下去,但是他的目光那样哀伤,她又不忍开口。她只能吻过他的眼?眸,紧握住他的双手?,“那就抱抱我吧。”

他迟钝地?伸出手?去,环住她的肩膀,这一个拥抱生硬又温暖,就像一只全副武装的刺猬,明?明?有那样尖锐的刺,肚子却那样柔软。

窗外又下起了雨,一场降生在隆冬的雨同春雪一样珍贵,它?象征着逆时的美,同时又在告诉看客:这美终将消散。

黄昏染残雪,碎银点金,寒花点枝腻。

看啊,春天就要到了不是吗?她紧紧地?抱住他,抱住独属于她的春雪,直到岁月将他们变成同一棵树的枝丫,等到来年春天迎来新生。

……

江破云睡了。

自从吸收了玄珠的力量后,他睡眠的时间就变得很?长,或者说他很?容易犯困。清晨,她上早朝之前他没有醒,过了正午,暖烘烘的太阳烤得人昏昏欲睡,她小憩一会?,醒来时他还在睡着,傍晚,她刚给他煎好汤药,他又靠着床头睡过去。好像除了睡觉,散步,揉肚子以外他就没有旁的活动了。

但他睡得并不是很?好,有时会?惊醒,有时又翻来覆去的,看似睡着,实际上精神一直紧绷着没有休息。

她很?心疼,也很?着急,她又将《饮膳正要》翻了一遍,没找到能安神的食补,特意去找药曦来调药。

药曦还特意问过江破云的情况,听闻他无恙后松了口气,说道?:“仙君是多?好的人啊,他一定会?明?白你的良苦用心的。”

她听后沉默一阵,“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

“你觉得我喜欢仙君?”药曦抢先一步说出了她的疑惑,爽朗地?笑起来,“我怎么敢僭越仙君呢?仙君那么喜欢你,他的心里再?也装不下别人啦。”

“你……”

“偷偷告诉你吧,我虽然跟程家?那小子不对付,但是我喜欢他很久了。”她轻笑,“我大概跟他八字不合,他说上东我说上西,他喜欢安静我偏偏很?吵,没办法,性格不合只能走一步瞧一步了。”

叶闯听后微微一笑,跟他们真像啊。如果她的脾气能改改的话,她跟江破云就能少走几步弯路。她一直揣着这个秘密,想讲给江破云听,可他总是睡着,一直没能找到机会?。

江破云睡得昏昏沉沉,忽而感觉肚子绞痛,不自觉倒吸一口凉气,蜷起身?体来抵抗这种五脏六腑不停翻搅的痛苦。

他从疼痛中睁开眼?,模糊中瞥到叶闯的影子,以为自己疼糊涂出现了幻觉,他闭上眼?,认命地?缩成一团。他对自己说,赶紧睡过去吧,睡过去就会?舒服了。

没过多?久,有人将手?贴在他的肚子上,温暖的力量自掌心传来,抚慰了他紧张的神经,很?快他就不难受了。

屋里静了一会?,他翻过身?,看到月光下立着熟悉的影子。他以为自己看错了,揉揉眼?睛,呢喃道?:“……叶闯?你怎么在这?……你一直没睡?”

她的手?还残存着他的气息,时淡时浓,挽留她不让她离开。她没有抽开手?掌,而是继续将白鸟之力灌入他的经脉之中,“放松,一会?就好。”

他躺回去,疲惫地?闭上双眼?,呼吸沉重,胸膛一起一伏都?需要用力。她温柔地?拍着他的肩膀,轻轻地?安慰道?:“睡吧,睡吧……”

许久,他的呼吸才恢复平稳。她借着月光去望他的面庞,指尖隔空描摹过他的睫羽,她想要去吻他的眉心,就在这时,那双眼?睛睁开了。

“我做了一个梦。”

她退回去,嘴角挂着一丝轻柔的笑。“是美梦吗?”

“我梦见你杀了我。”他平静地?望着她,双手?护住肚子,“当?着这个孩子的面。”

叶闯顿住,瞬间如坠冰窖。她回想起在妖界时纪冬为她设置的梦识,那时她心怀滔天恨意,只想杀之而后快。孩童的哭喊声?不绝于耳,把她拉回梦识之中。

那时的她高高举起剑,朝着毫无防备的江破云狠狠劈下。他倒在血泊之中,流着泪说她负了他,而她那时说过什么竟一时想不起来了。

她勉强扯起一个笑脸,哄骗道?:“只是梦而已。”

“那时你说,要杀我千次万次。”

她的笑容顿时僵住,内心有无数个声?音乞求他不要再?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