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理我啊, 阿宁,求求你理理我啊。为什么不回答我?你为什么一次都不肯回头看看我?”

心头涌上一团浓稠黏腻的酸楚,糊住了全?身的血液,向来灵活的手脚也动?弹不得。她不停地乞求着,不要什么话都不说?,求求你理理我吧, 求求你说?话啊!

天边的夕阳愈加巨大,把他的肩膀吃掉一块, 紧接着,夕阳如同末日一般吞噬了他的身影。

江破云回头看着她, 清空了一切记忆的眼神空洞得可怕, 那双漆黑的眼睛吸取一切光明,沉甸甸地赘着她的魂魄,不断下?坠,下?坠……

“阿宁……阿宁!”

她从?噩梦中惊醒,发觉自己躺在寝宫里头,顾不得身上的伤, 赶紧去偏殿找江破云。院子里没?有?他的身影,看来他还?没?有?醒。

她深呼吸一口?气,推开门。

江破云靠着床头愣神,方醒不久,一见是她来了,一直压抑的怒火险些控制不住。他捏着拳头,咬着牙问:“你都做了什么?”

她知道自己终要面临,焦灼地思考该怎么跟他解释,可思考一番,还?是觉得该跟他实话实说?:“对不起,是我自作主张。我把玄珠打入你的体?内,让你能继续活下?去。”

“玄珠?”他不可思议地看向她,嘴角挂着一抹苍凉的笑,翻身下?床,步步向她逼近,“你告诉我,‘活下?去’是活多久?”

“永远。”她低下?头去,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永远?”他重复着她的话,“你的意?思是,我会一直活着?”

“长生不老,与?天齐寿。”

一阵沉默。

她紧张得喘不过气,浑身冰凉,恐惧他接下?来的每一个反应。随着沉默的时间?越来越久,她几乎要把头埋在胸前。

突然,一只手托住她的下?巴,逼迫她抬起头来,视线里,江破云的神情冷漠得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而眼里的泪光又暴露了他认识面前的这个人的事实。

他问:“叶闯,你考虑过下?一辈子吗?”

即便知道自己难以站稳脚跟,她也坚定回答:“没?有?。”

“可我希望有?下?一辈子。”

他抖着唇,努力压下?落泪的冲动?。

“因?为这辈子太?苦了。”

“阿宁……”

“叶闯,你凭什么觉得我会为了你活下?去?当你用那些污言秽语羞辱我的时候,到底明不明白我深爱着你?当你悔不当初地乞求我的原谅的时候,到底知不知道我真正的想法??”

“我……”她头一次感受到被人逼问到多说?一个字都会呕血的感觉,他的问题她根本无力回答,血淋淋的答案埋在心里,只是说?出来太?痛了。

“你知道为什么我现?在才肯告诉你我的恨吗?”他的眼中闪着隐忍的泪光,那里有?恨,有?爱,更多的是怨和悔。

她的心揪起来,看着他愈加冷漠的目光,乞求他不要再说?下?去。

“因?为从?一开始我就知道,爱你要比不爱你容易得多。”

他嗤笑一声,“但?现?在不一样了,你把我对你仅存的爱和愧疚全?都消磨殆尽,我再也没?法?欺骗自己把你当成曾经的阿闯。你剥夺了我为人的尊严,现?在又夺走了我寻死的权利,我凭什么原谅你?”

“我……”

“叶闯,你从?未给过我活路,你也没?资格决定我的生死!我早晚会死的,饿死,摔死,被人毒死,再不成就去割腕去上吊,我总有?死的办法?!玄珠没?有?第二颗,有?本事你到那时候也想着救我!”

他说?得太?多了,玄珠察觉到他排斥自己,正在叫嚣着发泄自己的不满。江破云一瞬白了脸,踉跄两步险些栽倒在地,叶闯想要去扶他,却被他不客气地推开。

“你不是要我活,叶闯,你在诅咒我,”他捶着自己的胸膛,痛苦到下?一秒就会呕血,“我经受了那么多,你却还?要我永远孤独地活着,看着你死,康信安死叶无双死,看着所有?认识的人一个个地死去,这不是诅咒是什么?!”

他们就这样狼狈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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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对方,像是要撕咬对方一样死死纠缠,谁也不肯先开口?,谁也不肯放手。

“如你所说?,我是一个自私的人,”她握住他的手,崩开的伤口?渗出血迹,密密麻麻地透过衣服刺向他的双眼。

她娓娓道来,就像在述说?一个漫长的故事。“我想让你活下?去,跟我一起活下?去,幸福地活下?去。我会努力修炼,争取跟你一样活得长久。”

她抱住他,任血液浸透他们。

“在我面前,你可以像个孩子一样撒泼,说?重话也没?关系,打我骂我也没?关系,我会一直宠着你,惯着你,就像当年的你一样。”

他越是想要推开她,她就抱得越紧。他只能把手臂挡在身前,拼命地扭过头去,咬着牙骂:“你这个……混蛋。我什么时候要你宠着惯着,装什么狗屁的好人?骗子,坏蛋,我讨厌你,我恨你……”

她闭着眼睛想,如果我能读懂你的每一滴眼泪,你是不是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那时你总是那么平静地看向我,我以为你会对我心软,其实你的心也很痛对不对?你想狠狠地骂我一顿,斥责我,报复我,憎恶我,但?你忍住了。你那时总是看月亮,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你只是不想让我看到你流泪罢了。”

“阿宁,你不必总是为我着想,不要总是自己消化情绪,你也知道我是个自私的人,是个极坏极坏的坏蛋,以后就把刀尖冲向我吧。”

她的身体?摇摇欲坠,拖拽着他往下?坠去,两个人摇摇晃晃地荡在空中,往前一步是爱,后退一步是恨,爱恨纠缠,他们也陷入两难境地。

他说?不出话,只是无助地哭着,心头的怒火仍没?有?熄灭,反而越来越旺。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甚至想不出该怎么咒骂她,自暴自弃道:“……你去死吧。”

他看着她,像一个毫无怜悯的神凝视着他的信徒,又像曾经那个冷血无情的叶闯。

她不会死,所以这句话在她的耳朵里就是一句无可奈何的气话,甚至于一种带恨的调情。她伏倒在他脚边,声音渐渐弱下?去。

“好啊,我都听你的。”

他摊开手掌,她的血那样殷红,几乎浸透了他的手心,黏稠的血珠沿掌心边缘滴落,好比一块顽石砸落水面,激起千层浪花。

“你……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