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破云都混成现在这?副样子了,于他而言保命最重要,自然也没有理由去隐瞒什么,奇怪,江破云堂堂仙君,怎么连登仙梯都不知道?
叶闯百思不得其解,偏头去看他,见?人只进气?不出气?,把人抓起来丢到榻上,拿手背打了打他的侧脸,“喂,醒醒,别装死。”
他猛地一抖,身体不住地痉挛起来,大?口大?口地吸着气?,缓了好久才缓过神来,腰椎往下?已然没什么知觉,浑身哆嗦着,像个从冰水里头捞上来的人。
这?么大?反应?叶闯起了疑心,一个承化?后期的大?修士再怎么说也不会孱弱成这?样,不就是抽了几鞭做了几夜的恨么,照常来讲早该恢复了,怎么还如此虚弱?……可他看起来又?不像是装的,她知道人在痛苦时的神态,那是绝对无法刻意为之的。
江破云……她看着他紧咬下?唇拼命忍着剧痛,并没有帮他翻过身减轻痛苦,只是有些失神地重复着他的名字,江破云,江破云,一个快要被?世人所遗忘的囚徒,一枚旧棋盘上孤独的弃子,仙门将他视作仙家尊严的一个象征,无所谓他的性命,只要她新?立一个门主,仙门立刻就会把他视为死囚甩手不管。天?下?的百姓就更不会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世子求情了。
毫不夸张地说,这?世上正在发生的和将要发生的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了,好比旧王朝冷宫里头的妃子,锁在高墙里望不到头,隔日起床一看,这?天?下?都换了个姓氏。
……但若说是妃子,叶闯顺着他的长发,手指一下?下?梳着,倒也未尝不可。
不管怎样,江破云要是真残废了,膈应的最终还是她自己。叶闯抓着他的胳膊,用了巧劲让他肩靠着自己坐好,没等他反应过来,手掌先一步贴住了他的后腰,给他输送真气?。
断骨重生,想想也不是轻松的事,江破云硬是忍着没出声,五指紧紧抓着褥子,指关节都快刺破皮肤,抓着她手臂的那只手虚虚地搭着,只有指尖不时在抽搐。
叶闯倒不至于这?时候还逮着人施虐,十?分利落地帮他接骨复位,连带着腰部?受损的肌肉也一起修复好了。趁着江破云缓劲的功夫,她甩给他一件衣裳,不冷不淡地看着他穿上,“你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对么?”
他的动?作有些迟缓,闪到痛处时就像被?电了一下?,愣在半空不动?,过了好久才迟钝地理好领口,系上衣带,呆呆地看着她。
这?衣服是为她量身定做的,穿在他身上也算合适,只是肩膀有些舒展不开,用料豪奢,样式同?她身上披的一样,是帝王至尊的象征。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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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联系起她的那番话,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罪人穿龙袍,欺君犯上罪加一等,”她勾起唇角,“罚你禁足厌宫,日后没有本尊的命令不得踏出宫门一步,本尊不来夜不得挑灯,本尊不走日不得生火,每日辰时起练曲三首,不入亥时非寝也,本尊来除外。”
江破云低垂着头,听见?“厌宫”两字,险些把拇指扣出了血,对那些雷人的责罚倒是不甚在意,木木地应了一声,整个人像是笼罩着灰蒙蒙的一层雾。
叶闯可不管他心里想的什么,大?手一挥,洋洋洒洒地召下?口谕,把这?位烫手山芋发配到“冷宫”里头,只安排了两个粗人照顾起居。
刚把江破云安置好,紧接着又?来了一大?堆头疼的琐事,先是旧朝丞相争着吵着要权,百官像甩卖似的要把儿?子女儿?嫁给她。白玓献上一计,兴建储秀宫广纳贤妃,以定诸侯权臣之心,叶闯想了想,反正纳一个也是纳,干脆建大?一些把全天?下?的美人都给招进来算了,于是乎天?下?大?动?,连各家百姓都开始端详起犬子有没有姿色。
再一件,白玓又?奏,说是为天?下?王不可不读书,搬上来五车经书,要她认真研读。叶闯一开始认为言之有理,认真读了几行后便昏昏欲睡,再往后连翻都不想翻了,什么这?经那辞都堆在一块,蒙了好几层灰。
除此以外,妖族也不是多么老实,正如纪冬所言,他们对领地减少颇为不满,四族矛盾频发,险些酿成惨剧,不过有南昆坐镇他们也闹不了多久。
烦,哪哪都烦。
这?些没完没了的破事成天?围着她转,一件处理完紧接着又?有下?一件,奏折一本又?一本地送,两眼读着豆大?点的字都快看瞎了。
八怪和爹娘到底葬在何?处也没能定下?,她或许应该回去看一眼,但实在是抽不开身,或者说是没有勇气?再回去。眼下?首要的事就是找到登仙梯,拿回八怪和爹娘的命,其次就是今日的宴席。
叶闯烦躁地叹口气?,本跪地上呈的侍女手一抖,金丝玉珠旒冕差一点就要饮恨西北,叶闯稳稳托住旒冕,瞥了失手的侍女一眼,见?她吓得哆嗦也没再苛责什么,心里嘀咕起来,她真有这?么吓人吗?怎么所有人看她都跟看阎王爷似的?
她干脆自己里三层外三层穿戴整齐,一瞧铜镜,里头站着一个身着华服的女子,面容明媚,满目华光,却有气?吞山河的威武之姿,端的那叫一个风光无量。人说贵气?养人,看来真是没错。
恰有一袭清凉的风卷着日光涌来,她瞳孔一亮,随摇动?的旒珠熠熠生辉。她偏头看去,只见?殿外的冰雪都融化?了,白玉砖上跪着成群的王侯将相,都在等着她出现。
只见?一人身着蟒袍配宝刀,正是许久未出面的齐勋王,往日称病概不见?人,今日倒是给足了帝尊面子,恭恭敬敬地跪在人群之首。男人俊朗的脸上蒙着一层阴鸷,正冷漠地盯着她的脸。
仔细想来,她竟然有十?几天?未见?江破云了,自那夜之后,她就没再留意过他的消息,只是派人去送了点吃食,恶趣味地加点东西故意折腾他罢了。
来往的宫人有时会窃窃私语,说厌宫里那位整日一言不发,只是晨起拨弄点琴弦,余下?的时辰就兀自躺在床上,有时连饭也不吃,多半是个疯了的哑巴。
她倒是好奇,这?哑巴现在是什么样子,有没有学?乖些?关了这?么久,再见?到熟人会露出什么表情?会不会惊恐地躲在她身后?
叶闯勾了勾唇,对上康信安的眼神,那一刻她感受到一股浓浓的杀意,但是对她来说并不致命,只觉得无比好笑。
康信安都这?么些日子没见?他的阿宁哥哥了,她是不是该大?发慈悲地让他们见?一面呢?
涅槃·帝临(六) 修罗场,玩脱了老铁……
“诸位, 平身吧。”
帝尊英明神武,稳当当地端坐在龙椅上?,殿内摆了八张桌子, 前?坐三位亲王和齐勋王, 后?坐丞相和太子、二位皇子。
宫女将美酒珍馐端到各位的桌前?,觥筹交错, 歌舞升平, 王孙贵胄高坐华堂, 看似一派祥和,实则暗潮汹涌。
太子、皇子、亲王夙兴夜寐声色犬马, 向来荒淫无度,只斜倚在座上?色眯眯地盯着舞女看,唯有丞相与齐勋王沉默不语,暗里交换了一个?眼神。
丞相立刻起身作揖,“陛下……”
叶闯一抬手,往嘴里投了两颗杏仁, 聚精会神地欣赏着舞姬起舞,情袖一撩, 鼻尖登时蒙了一团醉人的花香,比起某人的来过于甜腻, 初闻喜欢, 再闻就有些头昏脑胀,不得不扇去余香。
丞相见帝尊看得起兴,吃瘪地坐了回去,拿起酒盏一抿,脸色却?放松几分。果然依齐勋王所言,乐坊的舞女都能入得了帝尊的眼, 更别提送去的美人了,想要平步青云,只要她们向帝尊吹点枕边风就成?。
“果然是色中饿鬼,”丞相阴阴一笑?,眼底的野心不再隐藏,“对付这种只会蛮力的蠢人简直易如反掌。”
丞相自以为胜券在握,殊不知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帝尊的眼中暴露无遗。
叶闯早知道?这老狐狸没安好心,杀鸡儆猴,要杀的那只鸡终于敲定了人选。至于猴子……叶闯的目光扫过那些穷奢极欲的靡颓之徒,最后?落在了康信安身上?。
她要温水煮青蛙,自然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叶闯任舞姬攀到她的龙椅上?,让她们揽住自己的胳膊,坐到自己的怀中,看着她们暗送秋波,不时眉来眼去一下,荒淫得很,“本?尊与康王也算是旧相识了,听说本?尊回来,怎得也不来见一面?”
秋后?算账。
康信安听出她话里有话,颔首道?:“回陛下,臣前?些日子染了风寒,怕牵连陛下龙体,这才避而不见,还望陛下见谅。”
居然这么恭敬?
她可是砍了他一剑,那一件剑再偏几分他可就要含笑?酒泉了,这人居然都没有起杀她的心思?怪了,康信安明明对这皇位虎视眈眈,假使她没有捅那一剑,这横刀夺爱的仇也不那么轻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