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的山道很安静,留昭放开了刹车俯冲,扑面而来的热风灌进口鼻,他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要被愤怒烧起来,被人骑在身上挨揍的记忆,被踢过来的足球撞到鼻骨的记忆刚刚那一瞬间的悸动还像烈酒一样残留在他身体里。
心脏砰砰跳动,脉搏加快,瞳孔放大。
Crush,或者说一见钟情。没有道理,不,应该说很有道理。遗传性吸引,有血缘关系又并未在一起生活的两个人之间,可能会出现的那种超乎想象的吸引。
刚刚那张面孔像是被贴在了视网膜上,真是荒谬又怪异。
留昭连续几周打不起精神来,月底的时候他收到一束花,卡片上写着一首情诗,落款是张荣,花束里还有一个信封,留昭倒出来看,是一把车钥匙和一张提车的名片。
留昭想了想他开着张荣送的车晃到崔月隐面前的场景,感到一种古怪的幽默。他抱着花回到寝室,两个室友起哄说:“我们小昭又收到女生送的花了!”
“是啊,人气太高真不好意思。”
杨志河和陈敏“切”了一声,对他这种现充表示鄙视。留昭的室友都是普通家庭出来的孩子,考上A大足以让他们成为父母心中的骄傲,留昭常常觉得他们的生活比自己要“真实”得多。
傍晚的时候他去学校的网球场打工,正一个个把球场上散落的网球扔进袋子里,远处的足球场上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夕阳照在绿茵场上,一个在场上奔跑的身影隐约有点熟悉。
崔循,Alex。
尽管这些年留昭并不想知道他的事,但一些消息还是从佣人们偶尔的闲谈中传入耳中,比如崔循将来会走职业球员的路,比如他在的球队在去年的PAL(英格兰足球青年超级联赛)获得了冠军,天才射手,引人瞩目的新星。
留昭听着这些话像在听天书,很久以来崔循在他脑海中,都还是那个白白胖胖的混蛋。
他不再留意远处的欢呼声,留昭有些无聊的消磨着时间,站在远处一个个把球扔进被架子撑开的球袋里,他弯腰捡了十几个球捧在怀里,再抬起头来时,一道身影正穿过绿茵场向他跑过来。
穿着宽松白色T恤和短裤,戴运动发带的少年走到球袋边,远远看着他。
留昭面无表情地回望过去,他拿着一个网球砸向他,崔循伸手接住,好像觉得这是在跟他玩耍,弯起嘴角露出一个笑意。
留昭又一个球砸向他,又是一个,崔循手忙脚乱地接了几个,随后就只好躲开。
投完了怀里的球,留昭向他走去,崔循正弯腰把散落在周围的网球帮忙捡回球袋里,看见他,笑着轻声说:“嗨。”
就像留昭刚刚刻意砸向他的球只是小猫挥了几下爪子,他的神情毫无芥蒂,带着笑意的脸上有一点少年人天然的羞涩。
“上次没有认出你,留昭,你最近没有回家吃饭?”他的声音很温柔,吐字优雅的节奏感让留昭想起沈弥。
留昭审视着他:“关你什么事。”
崔循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一滴汗珠从他俊秀的鼻梁上滑下,留昭有几秒完全忘记了由于小时候的欺凌而对他生出的憎恨。
他心中又开始怦怦跳动。
“抱歉,那我可以请你吃饭吗?”
“你最好离我远一点。”留昭垂下眼睛,扎起球袋拖着离开。
6
06
大三第一学期的课业很重,留昭同时有两个小组任务,他们系一些厉害的高手早已经开始在外面接项目,留昭选这个专业纯粹是出于对毕业后养活自己的一腔渴望,本质上他对代码、算法之类的缺少兴趣,在A大这种学霸云集的地方,只能说勉强保持中流水平。
昨天他好不容易搞定了一门作业,迷迷糊糊睡到中午,电话响了几次,他终于挣扎着接起来。
“哪一位?”
“睡到现在?”
“张荣?”留昭清醒了一点,稍微有点后悔,要是早看到是这个熟悉的陌生号码,他一定不会接。
“喜欢上次的礼物吗?”
“我扔掉了,你记得重新去配把钥匙。”
“这么难讨好啊,让我想想……乔之薇最近离家出走,听说是之前她被人撺掇着找家里要个项目练练手,乔斐给了她一个度假山庄的项目,结果被她转手送给男朋友。她妈妈气得不行,觉得女儿耳根子软,让她少跟那些人混在一起,刺激到乔之薇对她妈吼,说那些人,我不也是私生女吗。”
留昭打了哈欠:“你还真的是包打听。”
“那当然。”张荣在那边笑,“要我帮忙教训一下你朋友的小男友吗?”
“别多管闲事。”
“我以为你还欠着那位之薇小姐的人情呢。”
“乔之薇是想在她妈妈那里找存在感,就算没有李思远,也会有张思远、齐思远……而且我会自己还她人情。”
“那提拔Wendy当经理怎么样?”
留昭不说话,一股怒气冲上头顶,张荣在那边轻笑:“我在九龙寨混的时候,给包烟就能买我一天的工,二少真是难讨好。”
“你想干什么?”
“请二少赏光,东郊有家很好吃的河鲜。”
留昭躺在床上发了会儿呆,起来洗漱穿衣,温峤想要攒钱去欧洲学美术,让她能多挣点钱也不错,如果他一刀捅死张荣,影响了崔家的名声,说不定会有人帮他摆平,不至于要沦落到像姨妈一样的地步。
张荣接到他时,对他言笑晏晏:“我半个月之前就订了场子,可惜陪生哥到德国出差,昨天才回云京。”
留昭看着他,意思很明显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不会以为我在等着你约我吧?
狐狸眼的男人很明显看懂了他的意思,嘴角弯了弯,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又临时换了话题:“你和Wendy是高中同学?”
“是朋友。”留昭强调,“你别以为捏着她就能让我言听计从。”
“我当然知道。只有二少想陪我玩游戏,游戏才能进行得下去。”
留昭皱了皱眉,总觉得张荣这话若有所指,他有些闷闷地靠在座椅里:“我现在就不想陪你玩什么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