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现在不是凌晨三点多,沈弥说不定真的会有心情和他一直聊下去。
“要加糖吗?”
崔月隐站在她的咖啡机旁边磨咖啡,沈弥忍住困意问:“你到底要来干什么?”
崔月隐转头看向他,他的目光在睫毛的掩映下几乎有些温和:“既然我们都在伦敦,或许不该如此疏远。”
“我们在打离婚官司。”
“我知道。”
“我忍受不了你。”
“偶尔忍受我对你总有好处。”崔月隐的笑意中有点细微的嘲讽,但即使是这时候,他的尖锐也不及平常的十分之一。
“阿弥,你的咖啡要加糖吗?”他又一次问。
从这天开始,沈弥时不时就能在家里见到崔月隐,某一天她起床看见他睡在她的沙发上,他还穿着正装,衬衫的领口微微散开。
“你怎么了?”她的声音有些恐惧,因为崔月隐正试图起身,但他似乎很难站起来。
从那天开始,她意识到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年少时她见过一两次崔月隐的这种状态,好像他的身体内部正在坍塌,而他撑不起这具肉身的重量。
海格姆森的并购案仍在继续,沈弥偶尔在社交场上碰见过他几次,每次崔月隐都神采奕奕,惊人地友善、随和。
他至少掉了十几磅的体重。
事情一直持续到沈弥在家里的浴缸发现他,他闭着眼睛躺在浴缸里,水被鲜血染成粉色,沈弥冲过去将他的胳膊捞起来,她松了口气,起码崔月隐没有割腕,一只玻璃杯碎在了他掌心里。
玻璃碎片砸得很深,一些伤口边缘被泡得泛白,沈弥额角青筋直跳,她拿镊子夹出那些玻璃碎片,再给伤口淋上碘酒,缠好纱布,做了简单的急救处理。
崔月隐中途醒了过来:“阿弥?”
“我不该处理这个,崔月隐,我不会再处理这些狗屁事。你要么滚去住疗养院,要么死在你自己的房子里,别把你的问题带给我。”
“阿弥,别这么小题大作,我只是不小心捏碎了一只杯子。”
昨天是周末,他们在同一场赛马会上相遇,崔月隐照样半夜来找她,顺便在客房留宿了一晚。
沈弥站起来,出去给律师打电话,要他立刻去申请一张限制令。
肖恩.麦肯齐终于辞去克尔希石油的CEO,他的人事变动结束后,预计下周就会宣布成为崔氏的并购伙伴,加入海格姆森的并购案。
关于海格姆森的资产评估和技术评估也基本告一段落,4月初的这场季度会议上,整个并购团队都在谈论下一个阶段的计划,伦敦分部就像一座高速转动的齿轮机器。
窗外正在下雨,雨水高楼玻璃上划出蜿蜒的轨迹。
所有他少年时渴望的一切都已经触手可及,海油崔掌权人的位置,姨母的目光,有时水痕浮动的轨迹让他想起崔蕴石外套上若隐若现的金色羽鳞。
崔月隐注视着窗外的雨滴,他看了一会儿,站起身走了出去。
正在说话的投行顾问怔了一下,他停下来,准备等崔月隐回来再继续。
七十多人的并购团队等了一整个下午,孙思找了个理由将所有人送走,又单独跟核心人员聊了几句,他回到空荡荡的会议室时,留下来的崔虞臣几乎有些脸色苍白:“孙先生,你打通了四哥的电话吗?”
孙思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虞臣先生,你从云京带回来的现金很重要,但你知道,一旦在继承权的斗争中站了队,你就没有第二次选择的机会了,对吧?”
他们又等了整整三天。
当晚孙思打了几个很长的电话,他顺便将Sharon.杨手上的资料全部寄给黎茂生。
“黎先生,虽然很遗憾不能在海格姆森的并购案上合作,不过也希望我们能冰释前嫌。”
周五早上九点,并购会议重开,坐在主位上的是一个浅灰色眼睛的俊美青年,几个法国人坐在他右手边的位置,孙思和崔虞臣坐在他的左手边。
“崔月隐先生出了事故需要疗养,下一阶段的并购由崔融先生主持,另外法国道恩集团将作为伙伴加入我们对海格姆森的并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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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们讨论过那个喜欢做什么的话题后,张荣常常带着两个那加族的向导,去拜访周围的自治村落和民兵组织,他的确喜欢和人打交道,即使是语言不通的陌生人。
“如果他们找到这里来,你还想继续离开,我们也有更多可以去的地方。”
“希望他们找过来之前,能记得我手里有枪。”
留昭比了个手势,沉着冷酷地说,张荣沉默片刻,问:“这是句玩笑话吗?”
“是、是啊!”
留昭很尴尬地红了脸:“我刚刚说的不像开玩笑吗?我不准备枪击任何人了。”
张荣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小昭,在你手里真有一把枪的时候说这种话,让人很难笑得出来啊。”
“你给家里人打过电话了吗?”
“过几天去城里的时候,我准备找机会跟他们通下电话。”
“记得叫上我,我要去买东西。”
“只要你别开车就好。”
张荣去陌生村落总会拍很多照片带回来给他,有时留昭会跟他一起去野外写生。他们在这里安静地生活了一个多月,一些忙碌的白天,留昭常常帮忙晒药材,应付成群结队的好奇儿童,种植园有些区域已经开始收获,包装厂的车队时不时从蕉林里驶过。
一群当地的小孩热情地带陌生人来医生的小楼前,留昭正和几个女孩编一张大大的草席,雨林的阳光氤氲,留昭在这样的光线中看向他。
他拎着一个行李包,看起来风尘仆仆,他高大而消瘦,就像是大病初愈,或是从一场漫长的折磨里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