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1 / 1)

崔融不禁一笑:“应该是其他学生的家长。他的画还在沈氏拍卖行,他不敢教唆你什么,如果带你去写生,就只是写生。”

崔融带他去看吴惟的画,一幅乡村湖景的风景画,有些希施金的风格。

留昭伫立在油画前,一时没有说话,吴惟的技巧毋庸置疑,他能清晰地说出这幅画好在哪里,却依然觉得它不够好。

“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唔……”留昭皱了皱鼻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某种程度上,他开始有些明白了那些参与仪式的学生,在拒绝平庸的世界里,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也想祈祷超验性的灵感降临自身。

这件事让留昭产生了一点紧迫感,他在画画这件事上更加投入,每天花大量的时间练习、临摹,甚至去公园给人画肖像素描。

一直都是天赋追赶和托举着他,留昭第一次意识到,他也需要紧紧抓住这份馈赠。

留昭在公园画画时,乔之薇带着新交的朋友来给他捧场,人物素描是留昭最擅长的部分,几个女孩拿着新出炉的肖像画跟他们说再见。黄昏将近,留昭收好画具,两人一起走在公园里,乔之薇跟他说起上次沈家慈善晚宴的事。

“他们明明已经解除婚约了,你大哥还带着我表姐出席,好多想要认识一下崔融的大小姐们恨得牙痒痒,有人说我表姐占着茅坑不拉屎,我表姐就跟你大哥说,James,她们说你是茅坑诶。”

乔之薇笑得不行,又说:“我后天过生日,表姐要给我开派对,你要不要来?”

留昭点点头,女孩叹息一声:“我真讨厌过生日。”

留昭理解她的心事,刚刚成年的小兽总要试着去自己捕猎,建立信心,乔之薇的私生子联盟和度假山庄或许就是她的尝试,但她探索半途夭折,于是她只能从母亲的阴影下远远逃开。

“你喜欢什么样的礼物?”留昭问她,女孩耸耸肩:“随便送我点什么吧。”

乔之薇的生日派对在游艇上,宾客下午登船,一起出海游玩。

留昭跟着崔融一起去赴宴,他送了一幅小小的油画,画面中女孩面对着大海,黑色的海面幽深静谧,潜藏着未知的恐惧和风浪。

游艇上的宴会,来客都穿得很休闲,留昭被拉着玩了一下午的水上项目。

太阳落山后,游艇上亮起灯,开始供应正式的餐食酒水,甲板上还有厨师负责烹饪海鲜,留昭喝了不少白葡萄酒,在跳舞的人群中有些晕乎乎。

他走到僻静处避风,不久另一艘游艇靠过来,两船并排行驶了一会儿,留昭远远望见有人登船,正在跟乔之薇说着什么,另一艘游艇的甲板上燃起烟花,遮蔽了夜幕中垂落的星光。

“留昭少爷。”

留昭心脏狂跳,他陡然回头,孙思正站在半明半暗的灯光中看向他。

几乎在陌生人出现的一瞬间,一直在暗处跟着留昭的保镖也出现在他身后,两个黝黑精瘦的保镖都摸向了腰间的电击枪。

孙思看了他们一眼,十分客气地说:“先生问你,愿不愿意去乔斯言的船上见他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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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京的初夏已经很热,午后蝉鸣声阵阵,别墅里的恒温系统安静地运行着,崔月隐拿着一本书在沙发上睡着了,醒来时膝盖上传来一点温暖的重量,少年额头靠在他膝盖上,脸颊贴着他的小腿,坐在地毯上看一本很厚的百科全书。

期终评定本和成绩单就搁在不远处,崔月隐低头看向他:“你放暑假了?”

“嗯。”

留昭先回答了一声才抬头看他,随即又垂下头去看自己的书。

他今年十四岁,已经是少年的身形,只有脸颊上还残留着一些孩子似的柔和线条。

接下来的几天,他粘人到让崔月隐有些心烦意乱,有时候他在僻静处午睡,醒来时少年已经滚到他怀中。

如果是几年前,一切尚且合乎情理,但尽管他并不情愿,留昭还是从儿童变成了青少年,就像所有青少年一样,他开始生出抗拒、质疑和挑衅的特质,更何况不久前,他才因为画室的事生了很久的气。

崔月隐也不再像孩童时期一样对待他。

暑假融和循都跟着母亲去了维港,崔月隐有时会给他做饭吃,带他去游泳、骑马,他们在家里一起跳舞、看电影,偶尔崔月隐下班后陪他外出,去他喜欢的甜品店,去逛书店买书。

不久之后他要去新加坡参加一场投资会议,崔月隐让秘书室拿着两人的护照一起去订行程,临行前,留昭有些忐忑地问他,既然你要出差,我能去外婆家过暑假吗?

崔月隐面无表情地看了他很久,几个月前,留昭兴奋地跑过来告诉他,说母家的舅舅找到了他,崔月隐只是兴致寥寥地应了一声,对无关紧要的人缺乏兴趣。

他从未想过这些“无关紧要”的人,会以这样一种面貌再次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他感到困惑,你们只是见过一两次的陌生人不是吗?谁会想要去陌生人家里住上一两个月?

但同时他又忍受着一种被愚弄的愤怒,所以这就是你最近格外粘人的原因,这算什么?离开前对我的恩赐、施舍?

崔月隐答应了他。

原本要去新加坡的行程也一并取消,崔月隐留在云京,这是他们第一次长时间的分离,他独自住在半山别墅里,漫长的夏天,白日变得很长,夜晚寂静而躁动,他的离去仿佛一并带走了什么,崔月隐很难用言语描述,有时他会去楼下,走进他的房间看一眼。

刚开始他觉得留昭不会在那里待很久,崔月隐对他了如指掌,他是个非常容易觉得孤独的孩子,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对着一群陌生人。

随着一日日过去,等待逐渐在他心里腐蚀出了一片能吞噬一切的沼泽,嫉妒、愤怒、杀意在他心里轮番咕噜冒泡,更深刻的是一种被背叛的刺痛,只是想到留昭或许真的将那几个陌生人当成亲人,崔月隐就无法遏制自己的杀意。

开学的前一个星期,留昭终于从苗寨回来,傍晚时崔月隐正从后山回来,身后跟着两条猎犬,少年扑过来抱住他,他的思念和喜悦如此真实,触手可及,崔月隐怔了一下,他心里的疮口几乎一瞬间被抚平了。

两条猎犬狂吠起来,崔月隐吹了声口哨,示意它们趴下。

之后他容忍了一次又一次的分离,即使是第一次,也不会像现在这么难熬,从前他们分开时,崔月隐有时会想起他,此时此刻,他在做什么?

但不是这一次,这一次他只要稍微去想这个问题,就觉得自己的理智要崩塌。

有那么一刻,崔月隐想将他关进一处真正的笼子,让他再也见不到除他之外的任何人,他的目光、声音……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再被旁人染指,但崔月隐无法抗拒想要取悦他的本能,这股力量,几乎和想要独占他的渴望一样强烈,在他心中不停角力。

去见他的路上,崔月隐最终想,我答应过他,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该迁怒他。

该死的当然只是那些觊觎他的人。

从孙思出现在他身后开始,留昭剧烈的心跳过了许久都没有平息。

他冷静了一会儿,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留昭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保镖,伸出手说:“我的枪是不是还带在你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