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饼是佐茶的小点心。做茶饼最好吃的衡山茶居就在兰若酒居对面。
上京真的很大很奇怪,菜品最好吃的地方是一家酒居,点心最好吃的地方是一家茶居。
“因为这几家店都开在北镇司旁边啊。”李?t说:“北镇司的人经常过来,不好吃可能会被……”
他声音压得很轻,在易桢耳边滑过,明明靠的不算太近,还隔着帷帽,但是拂过的温热气息却让她觉得耳朵痒痒的。
他很正经地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打算走到茶居里面去给易桢买好吃的点心。
易桢耳垂都红了,一时间神思浮动,没跟上他的脚步,比他慢了半步。
李?t有些疑惑地回头看她:“阿桢不想进去吗?在外面等我也可以。”
易桢也没法解释自己不是因为不想去才慢一步,他越看她,她越觉得心里发慌,耳后热得厉害,想必已经红了一片,只好点点头,期盼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待会儿能冷静下来。
她身上那件襦裙虽说撞色很多,但是外面罩着的装饰薄纱还是偏粉色系。现在这姑娘脸上起了薄红,一身都是粉色系,简直是在正统直男李?t的心里疯狂屠杀得分。
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想摸她的头发,好想抱在怀里,太可爱了太可爱了――
李?t匆匆转身往茶居里去,怕再多看一眼就忍不住唐突这姑娘。
易桢见他走了,连忙摸摸自己的脸,以手作扇试图给泛红的脸降温,眼神游移,想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然后她看见了之前的那个年轻男孩。
就是那个让她把劣质玉镯还给他的年轻男孩,站在街边不知道在等谁。
或许是因为现在在人前,他的目光没有那种惹人注目的凶狠了,整个人看起来十分自闭,嘴唇很干,他不停地在舔自己的嘴唇,让嘴唇至少不要出血。
还是个半大孩子。眼神再吓人也只是个半大孩子而已,都没她高。
不知道怎么不在父母身边,一个人在上京这种地方流浪。
易桢微微掀起帷帽的面纱,友好地朝他笑了笑,从芥子戒中摸出来一个甜津津的果子来,往他的方向推了推。
这是走的时候,豆腐店的大哥送给她的果子,说是路上吃点水果打发时间。
易桢估摸着这和坐火车带柚子是一个思路。
那个半大孩子浑身有些僵硬,眼神不自觉又凶起来了,大概是看易桢的笑容实在是没什么恶意,眼神有些动摇,但犹豫片刻,还是没有伸手去拿果子,而是迅速换了个离易桢远的地方站着。
易桢:“……”
这个时候有一小堆人从茶居里出来了,正是之前那个叫“郭颖”的华服姑娘和她的随行奴仆。
茶居酒居这样的地方可能有地方专门存马车吧,郭颖刚站在茶居门口,她那辆华丽铺张,上面挂着郭家徽记的马车就停在了她面前。
郭颖脸上的两个鲜红巴掌印显然已经在茶居里处理过了,痕迹淡了许多。就是眼眶是红的,想必是刚才哭过了。
郭颖的贴身侍女在小声安慰她,声音压得很低,但易桢到底是个修士,又离得不远,听得清清楚楚:
“是姑娘您心直口快,那个余家的小蹄子整天就会装可怜,她肚子里的弯弯绕绕可多着呢!今天这一出就是故意陷害您的!谁不知道延庆公主对余侍郎……”
郭颖也没答话,沉默地踩着木凳准备上车。
易桢把目光从她身上收了回来。
这一瞬间,易桢心里忽然涌现了一种奇怪又冰冷的感觉,好像是一条冰冷的蛇从她小腿边往上爬,蛇爬过的每一寸肌肤都结上冰霜,冰霜凝聚成好看的花。
接着易桢视线之外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
易桢几乎瞬间就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浑身都战栗起来。
她仰头把视线再度投过去的时候,身着华服的郭颖已经倒在了血泊中,她的心口插着一柄又短又薄的刀,头上的发簪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击毙命。
方才那个有着凶狠眼神的半大孩子还站在原地,明明是刚才杀了人,但是他的眼神反而柔和了一些。
他是徒手把刀扔出去的,扔的很准。围在郭颖身边的侍卫都没反应过来,现在看见血了,才乱糟糟地一窝蜂涌上去想把他抓起来。
侍卫的动静太大了,和侍女的尖叫混在一起,一下子把视觉听觉都占满了。他们从易桢身边跑过去,把方才放在木栏上的果子给撞下来,那个果子滚了一圈,竟然滚到了郭颖身边的血泊里。
那孩子匆匆再往郭颖的尸身上瞥了一眼,然后飞奔起来。
这一切都在易桢眼里成了慢镜头,嘈杂的喊叫、脚步声、马车行进的声音都被屏蔽掉了,穿着粗布衣服的男孩甚至连双像样的鞋子都没有,身上的“衣服”其实也根本不是什么衣服,只是一块破旧的葛布而已,随着他跑动,在风中飘扬。
之前那个叫蒋虎的红衣壮汉从兰若酒居里风一样地跑出来,他虽然块头大,但是却是个修士,速度比先起步许多的侍卫都快,一下子把那个瘦弱的孩子压倒在地。
易桢的眼神一直追着孩子那边,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位延庆公主也从酒居中走了出来。
方才还在和自己主子吐槽延庆公主的那位婢女被侍卫拖到公主面前,正顶着延庆公主冷若冰霜的目光说:“刺客是前岭的乡下人!他之前想要当我们郭家的门客!因为技艺不精被赶出去了!现在来报复!”
易桢忽然觉得手上一暖。
她向右后方看去,才发现李?t道长在她身边站了许久,她方才专注去看那场刺杀,完全没注意到他。
“吓到了吗?”李?t道长皱着眉头,眼中都是担忧。他到底比易桢高上许多,握着她的手可以把她完全护在身后。
易桢摇摇头,让他牵着手,重新把视线投向街上。
延庆公主听郭颖的婢女说完,不置可否,遥遥地望向了红衣壮汉的方向。
蒋虎已经抓住了那孩子,挣扎之间,那孩子身上的破葛布也完全失去了遮蔽身体的功能,他精瘦得能看见一排排肋骨的上半身完全露了出来。
这孩子的右臂已经完全不能用了,缩在身侧,被蒋虎压在身子底下,好像已经麻木到没有痛觉一样。
他手臂上象征性地缠着一条破布,整条右臂断成数截,被打折的骨头顶着皮肤,显示出非常怪异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