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秃摇头,之前赵西平穿着甲胄过来时他也在家,赵西平的那一番话他听得清楚,着实震撼到他,想到将士在外杀敌,他不免对他的家眷多照顾些。
他解释说:“很多客商不讲究,进进出出不穿衣裳的不是没有,你长得好,你小姑子又是个未嫁的姑娘,怕冲撞到你们,在你们搬走之前,另一间房我不打算租出去。还有一个月,到了三月底,你们就把锅炉搬走。想租我的房子,等入冬了你再来,我还以这个价租给你。”
隋玉一时没说话,她想了想,将大客商买卤蛋的事说给他听,“你跟我续租,卖卤蛋的生意我还交给你,去年卖给你是四文钱一个,今年我以七文钱两个卖给你。至于你卖给商队多少钱我不管,我那里只卖零散的,不卖给商队。”
老秃心里盘算开来。
“至于卤水,若是有人买卤水带坛子,我只收你一百文一坛,按这单来说,仅是卤水和坛子你就赚四百文。”隋玉给他掰算,见他表情动摇,她继续说:“另一间房,我再加二钱银子租下来,往后若是琢磨出其他吃食,还是优先卖给你。”
老秃心里有数了,只卖卤蛋不卖卤水,四百个卤蛋他就按四文钱一个,他能净赚二百文,一个月做十单,房租钱就到手了。
“行。”他松口,“从四月份开始,隔壁的院子以每月七钱的租价租给你。”
他进屋又拿出一把钥匙给她,这是另外那间房的钥匙,他送她一个月的租子。
隋玉道谢。
晚上回去,隋玉敲响腊梅嫂子家的门,她让她今年多晒干菜,多少她都收。
另一间房暂时想不到用处,先拿来储存干菜,卖给过往的商队,将二钱的租子赚回来是没问题的。
进了三月,进城的商队越发多,战场在乌孙之西,只有大商队会跑那么远,对小商队影响不大,商队路过敦煌歇息两晚,将食粮补充齐全,再次动身往西去。
还有跟着商队西行的旅人,或是他们独自成伙,循着军队行进的痕迹往西去,抱着发战争财的打算,直奔乌孙。
隋玉铺子里的生意又红火起来,十单生意有八单是大单子,来铺子的客商和旅人吃完了还要外带上路,买包子少则一笼,多则五六笼。老秃那边的卤蛋生意也好,隋玉每天晚上还要炖好卤汤才能回去,累狠了,她直接睡铺子里,隔壁住着老秃,她也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日子过得太紧促,隋玉忙得倒下就睡,累得做梦都梦不到赵西平。
一直到四月初,过往的商队传来消息,说西边的战争开打了。
第114章 战场相遇
四月正值农忙的时节,如隋玉猜测的那般,官府安排守城的驻军分批赶着耕牛下地犁地,各村的应募士响应号召,人丁兴旺的人家,各分一两个男人来帮忙耕种。
妓营里的营妓,留守垦荒的小奴隶,修筑烽燧的劳工,成群的赶往地里,不论老幼,挑担的挑担,扶犁的扶犁,撒种点豆,为春播忙碌。
成片的庄稼地,湿润的土壤被铁犁翻起,小奴隶们跟在耕牛后面,手持木棍敲碎成坨的土茬。人丁单薄的人家会分得一两个营妓,营妓跟着军户家的女主人,一起负责撒种播种,再拖着木耙翻土。
隋玉家分得了一个营妓和两个年幼的男奴,可能监工安排人前调查过,这三个人跟隋玉一族没有关系。
营妓死气沉沉,两个瘦弱的幼童丝毫没有孩子的稚气,矮小的躯壳里似乎装着行将就木的老人的灵魂。他们漠然而平静,耕种的时候像是不知道疲累,赤着脚在地里走过一垄又一垄地,中途不喝水也不借机撒尿歇气,比拉犁的耕牛更吃苦耐劳。
为了春种,铺子关了,隋玉到地里来干活,赵小米留在家里做饭,到了饭点就送饭到地里来。这次奴隶过来帮忙干活,由各家负责他们的吃喝。
到了晌午,驻兵跟隋玉打声招呼离开,男奴见状牵耕牛去吃草,剩下的一个男奴和营妓继续忙敲土茬和撒麦种的活儿。
隋玉看了看,她也拉上木耙继续翻土,早点忙完早点开铺赚钱。
赵小米挑着两个桶过来了,她站在地垄上喊:“三嫂,吃饭了。”
“吃饭了,手上的活儿先停下。”隋玉跟另外三人说。
四人从地里起来,赵小米盛饭递过去,一人一碗黍米饭,菜是酸菜炖猪血,外加一个卤蛋,此外还有半桶荠菜豆腐汤。
营妓端着碗带着两个男奴走得远远的,坐在另一方地垄上大口扒饭,他们一年也难吃一次有油水的菜,荤腥更是不沾,碗里的卤蛋扒拉来扒拉去,硬是没舍得咬一口。
隋玉不时瞥过去一眼,她转头跟赵小米说:“明天多买两碗猪血,卤蛋一人两个,做菜多放点油。”
赵小米点头,她戳着米粒,同情地说:“他们好可怜,我刚刚递碗的时候发现一个小子竟然有白头发。”
隋玉看过去,她倒是没注意到。
隋良跑过来了,他现在负责看守猪羊骆驼,上午的时候打草,下午将猪羊骆驼送回去了再来地里干活。
赵小米给他盛饭,抬手时轻掐他一下,低声说:“你差点跟他们一样了。”
隋良低着头不说话。
隋玉扭头看过去,对面的一大两小是她跟隋良的另一种处境。
一大碗干饭,比隋良还矮的男奴不一会儿就吃完了,他们握着卤蛋端碗过来打汤。见隋良端着碗吃得慢吞吞的,长有白发的男奴沙哑地开口:“小少爷,你是不是吃饱了?剩饭赏给我吃吧。”
隋良怔怔地看着他,他将碗递过去。
男奴快速夺过碗,生怕其他人会阻拦,他迅速抬手从碗里抓两块儿猪血塞嘴里。
“别撑着了,明天还是这样的饭菜。”隋玉开口。
“不撑不撑。”看不出年龄的小孩含糊不清地说一句,他扯出个比哭还丑的笑,讨好地说:“太太您是好人,多谢您发慈悲。”
隋玉心中酸涩,这他娘是什么鬼世道,她哽着嗓子说不出话。
急促的脚步声在地头响起,是佟花儿步履匆匆走来,她着急的四处张望,看向地里或站或坐的男奴,满眼的不确定。
“童哥儿?”她试探着喊。
两个男奴不作声。
“你们认识隋松吗?他小名叫童哥儿。”佟花儿问。
两个男奴摇头。
佟花儿失望,她跟隋玉对视一眼,又疾步去下一块地里寻人。
“你们回去帮忙打听打听,若是找到人,告诉他……”隋玉抬头四望,大片大片的庄稼地,也没什么标志性的东西,这让一个行动受限的小孩如何寻找?
“罢了,没事。”隋玉改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