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中意大力一拍桌子:“害,你多虑了!”
他冲宁杳招招手,宁杳配合附耳:“苍渊龙族,龙之本能,是绝无可能自尽的。”
宁杳一愣:“为什么?”
解中意目光深远:“他们那一族的始祖,在魂魄中设了一道禁令,令子孙后代永远无法自刎而亡。”
他笑道:“杳杳,那苍渊龙族不仅生而凉薄无情,更是将自保这一点做到了极致。你看,寻常龙族若被剜去半数鳞片,早就活活痛死,唯有苍龙还能扛得住;还有苍龙那隐秘的飞升法子,一旦生出情爱,心脏便会长出鳞甲,断了情根,本能地手刃爱侣。这是因为在他们的魂灵中,认为耽于情爱,会为自身招致无情痛苦。”
“这还不止,杀妻飞升之后,他们还会忘尽前尘,阻断所有有可能的伤痛,桩桩件件,无一不是在自我保护。”
宁杳向后一靠,半晌,说了句:“这么好。”
解中意“嗯”了一声。
想了又想,宁杳还是忍不住:“怎么人家的祖先就知道保护子孙,到咱们这,就这么坑孙子?”
解中意道:“现在说这些还有啥用,凑合活吧。反正啊,我觉得他有自伤之意这件事,并非是件坏事。要知道,苍渊龙族,父母子女,兄弟姐妹,夫妻之间,乃至对自己都是淡情冷意。他有如此念头,证明他久不在苍渊又历经磨难,胸中情感,倒比同族来的丰沛。”
……
宁杳磨着太师父烤了一只鸡,拎着来找风惊濯。
她没走大门,扒着窗户沿往里瞧:“风惊濯,你干什么呢?”
风惊濯坐在窗户对面的书桌后,看见她,放下手中的笔,走上前拱手行礼:“宁山主。”
他解释道,“我闲来无事,练一练字。”
宁杳一看见他,倒忘了进屋的事,就趴在窗边跟他说话:“你脸上的疤痕好像淡了些,等身体内里调好了,再单独祛疤,肯定不会留下痕迹。”
风惊濯似乎不太在意,点点头。
宁杳又说:“你字写的很好,不用练也成。怎么没看看书,是不喜欢吗?”
风惊濯轻声道:“在下怎可翻阅山主典藏的书籍。”
“没关系啊,我都说了,你可以随便看,我的东西不怕翻,”宁杳冲他笑,手一撑,直接从窗子翻进来,将烧鸡往桌子上一放,拍拍桌沿,“来尝尝我太师父的手艺,这老头,烧菜是天下一绝。”
风惊濯迟疑走上前。
宁杳早已就座,指指旁边的凳子:“坐啊。”
他听话坐下。
宁杳掰了个鸡腿给他:“风惊濯,我听说龙族偏爱珍馐美味,最重口腹之欲,你快尝尝,这一定是你吃过最美味的鸡腿。对了,你还喜欢吃什么?我记下,回头让太师父做。”
风惊濯谨慎应对:“不敢麻烦解老前辈。”
宁杳挥挥手:“没事,你不吃我也是要吃的,反正也烦了,你喜欢什么告诉我就成。”
被她这么盯着,不说几个菜名就过不了关。风惊濯抿一抿唇,几番犹豫,道:“从前,一直在玄月仙宗里,我没怎么吃过东西……毕竟是仙体,不吃也无妨。”
宁杳这边已经撕了另一个鸡腿啃上,听他说完大怒:“他们可真不是东西!还不给吃饭?王八蛋……以后在落襄山,我定叫你吃好喝好。”
风惊濯浅浅弯了下唇,浮光掠影,瞬间就看不到了。
他拿着鸡腿,也没有吃。
宁杳冷不丁说:“风惊濯,你害怕的事情不会发生的。”
风惊濯长睫一颤,缓缓抬眸,他的眼睛很清亮,从相识以来的平静无波到如今,终于出现了一些情绪。
宁杳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情绪,但语气不自觉软了:“从我把你带回家的那一刻,就没想过再把你送回去。如今,我又知你害怕什么,更不会那么残忍,把你往火坑里推。”
风惊濯几次启唇,终于艰难道:“我可以一直留在落襄山,一直……过这样的日子吗?”
宁杳肯定地点头。
他换了词来确认:“永远……留下么?”
宁杳说:“是。如果你信任我到愿意死在我手里,那可不可以再多信任一点,活在我身边?”
风惊濯绞紧双手,夕阳辉映着他眸中希望与绝望混合的颜色。
“宁山主,遇到您,能求得一死,是我奢想过最美好的事情。”在别处,死都是贪妄。
从幼年到现在,他处在不见天日的暗牢中,抽筋拔骨,割肉采血,踏上落襄山土地,不同于地狱的陌生袭来,他恍惚过,旋即告诫自己:别被骗,别天真地心存幻想。
他低头,声音比风轻:“一直留在这里,这样好的事情,我想都不敢想。”
宁杳说:“风惊濯,你看着我。”
他顺从地抬眸,对上她清亮明眸。
“从我出生到现在,几千年了……”宁杳开了个头,微微停顿,就在风惊濯以为那是什么大道理时,她继续了,“你是我见过第一个,第一个对落襄山这破地方如此深沉热爱的人,要啥没啥,我们自己都嫌呢,你还这么喜欢……真的,我真的感动的不行不行……”
风惊濯:“……”
宁杳平复了下感动的心:“总之一句话,我肯定不会赶你走,更不会让谁把你带走,我知道你不愿意。我想让你活着。”
活着多好,活一次吧,还有机会飞升,飞升后还失忆,用崭新的自己开开心心做上神,你们祖宗多疼你们啊。就冲祖宗这份疼爱,也应该活着。
良久,风惊濯轻道:“宁山主,我究竟要付出什么代价?”
“啊?”
他道:“这样的事,总不会无缘无故落在我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