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20多两银子中, 其中有五两多是她去年一整年攒下的积蓄,剩下的十几两则是她这两天拿50两银子购置东西所剩下的银两。
宋春桃这两日忙忙碌碌的为小家置办家当,大门小门, 瓦片青砖,床榻桌椅……这些大件东西她基本上都已付下定金选购好, 虽然东西还未到位, 但也已经大差不离。
当初她为自己定下置办家具和装修房屋的银钱大约是30两左右, 但由于现在又扩加了工程,这般零零总总算下来, 她这两日出手的钱财竟是已有了34两之多。
而且她定制的那些桌椅板凳,还有泥瓦匠的工钱这些可都才付定金,未付全款呢。
宋春桃眉头皱紧, 她在脑海里粗略估算了一下金额,等她把所有东西的尾款结清……啧, 这般算下来, 最后若能以50两银子全数结算完, 倒还算保守的呢。
等这些必须置办的大件东西置办齐, 她后面的那些床单被褥,垒灶置锅,添碗加碟等零碎小事倒是可以凑合……
宋春桃左手捂着怀里的整张银票,右手握成拳头放在桌上犹豫不决,眼里则盯着桌上的这些散碎银两, 沉默半天, 终于下定决心般轻捶一下桌子细细分配起来。
……桌上的二十多两散碎银钱就放在家里原封不动, 做那修缮院子的尾款之用,至于怀里的这张五十两银票,她等下就去钱庄换成五块十两银锭,自己留下十两以备这段时间失业的不时之需,剩下的四十两就全都拿给赵玉坤渡过难关好了。
恩人遇难,正是她宋春桃的报恩之时,哪还顾得上什么内心安全感不安全感的!
……
赵家院子
时至傍晚,田秀娥已经打包好了屋里大部分的日常用品,衣服,被褥,床单,面料,甚至就连床上挂着的蚊帐子她都细心取下,叠放整齐,又使劲塞在手里的包裹里。
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并不值钱,可对于现在的田秀娥来讲却也弥足珍贵,所以她一样都没舍得丢下。
若不是昨日卖赵家大宅时,人家买家已经仔细查探清楚各间屋子里的家具摆设,田秀娥甚至还想将屋子里的桌椅板凳搬走呢。
他们卖宅子卖得急,所以人家买家的要求也很苛刻,就给他们留下一天时间收拾东西赶紧搬离,并且不许动这屋里的大件家具,精美摆设……
那些东西可都算在整套宅子全部的价格上了。
田秀娥一边挎着手中包裹,一边有些伤感的看着屋中摆设,此时正值傍晚,夕阳西下,她这间房屋窗户开的位置极好,天边夕阳的最后一道光辉还能透过她半开的窗户照进屋里,倒凭白为这间屋子的陈设添上一层暖融融的光辉,漂亮极了。
田秀娥看着看着,突然鼻子一酸,眼泪紧跟着狂涌而出,心里又是憋闷又是不舍。
怎么能够舍得了呢,这间屋子她住了十几年,她曾细细打扫过这间屋子的每一片砖瓦泥墙,她对这里的桌椅摆设烂熟于心,擦拭无数……然而过了今晚,它就要彻底属于别人了,这让她心里怎么能不难受啊!
“娘,收拾好了吗?”
田秀娥这边正在暗自神伤落泪,屋子外面突然传来儿子大声询问,如此音量顿时将她吓了一跳,慌张用衣袖擦干净眼泪,佯作轻松;
“嗳,差不多了,坤儿先去帮你奶奶收拾去吧,娘这边再等会儿就好了!”
“……好!”
赵玉坤耳中听着母亲压抑的哭腔,脚步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听话的走开了。
他其实刚从奶奶那屋出来,奶奶那边的情形和母亲也差不多,一样的偷偷哭泣,一样的触景生情。
两个长辈这般悲伤难过,而赵永坤除了干巴巴试图帮忙,那真是什么都无能为力。
赵玉坤对于她们的悲伤插不上手,干脆坐在自己租的牛车上发呆,牛车是他刚刚从车行里押了一两银子,又花30个铜板租来的。
按照车行的收费规矩,租用牛车若是提前付费,则一个时辰只需十文钱,若是租户提前还车,那车行也是不退不还,规矩使然。
但若是租户没有按规定时间还车,则是超出一个时辰算作二十文钱,车行就直接从租车押金里扣,一个时辰不还车就扣一个时辰的费用,直到最后押金扣完,若是还没见到还车迹象,那就直接衙门报案,算作盗窃。
赵玉坤本来还难得精打细算了一下,他自己估摸寻思就搬个东西,两三个时辰的时间,怎么着也够用了呀,可现在看奶奶母亲恋恋不舍的情态……
这预算估计要超支。
唉……
赵玉坤眉头皱起,表情有些难过。
那一两银子是他手里所有的积蓄了,本来他还想着用这点银子为家里置办些零散家什,倒也能让奶奶和母亲少受些为难……
当宋春桃袖中揣着四锭银子脚步匆匆来到赵家门口时,他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曾经那个年少轻狂,眉宇间总带着浓浓桀骜嚣张的高大少年,此时全然变了模样,如今的她身形颓废,面色苍白,眼神疲惫,眉头紧蹙,身上再没了当初那种意气风发之态。
宋春桃就那样远远看着颓废的赵玉坤,看着看着,慢慢心口都弥漫上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
她今儿中午去钱庄换银子的时候,碰巧遇见赵二奶奶李杏花,那时宋春桃对赵家祸事心有疑惑,便干脆略施小计搭了个话,这李杏花也不知是真没脑子,还是内心憋屈急需找个人倾诉吐槽……
反正结果是宋春桃搭话成功,三言两语就从李李花满嘴咒骂牢骚中套取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赵家大爷赌博上头,欠下巨债,现如今债主上门,赵老婆子决定变卖家财,拼命救子……
当然,这是宋春桃费了半天劲才从李杏花口中提取出的大概信息。
那李杏花的原话是
就赵德兴那个废物早早死了才是造福大众,被人救回来也是个腌臊玩意儿,个死老婆子眼瞎心盲,着魔一般自寻死路,还烂了心肠将我们二房赶出来,老娘就等着看他们大房以后的悲惨下场,就那死老婆子以后若是穷的吃不起饭敢来我家乞讨,老娘定是要从厕所拿出一坨屎来摔她脸上……
呃,很不雅观。
宋春桃收回心神,继续注意着面前半斜在牛车上的颓废少年,她难过的不是一个偌大门户陡然败落,而是她即将眼睁睁看着一个张扬轻狂的少年被生活磨平棱角,再无当初的骄傲自信。
其实曾经的宋春桃之所以不喜欢赵玉坤的嚣张霸道,还真的不全是因为对方老找自己的茬,更多的则是她羡慕对方,羡慕对方活成了自己最想活的样子。
当初青春年少时,哪个少年人没有梦想过自己活成这副样子啊,嚣张跋扈,目中无人,骄傲自得,众人奉承。
谁都想活得这般耀眼,可最后大多数人也只能像宋春桃这样心无底气,胆小怕事,埋头苦干。
……她以后恐怕再也见不到赵玉坤那副嚣张骄傲的模样了吧。
宋春桃有些惆怅的叹了口气,也不知是她遗憾的眼神太过明显,还是她当真不小心发出了什么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