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智朝李彩英的方向看了一眼顿时惊住了。

只是几天没见,李彩英像是老了十岁似的。两眼无神,嘴角隐约有血丝渗出来,嘴上起皮,脸色蜡黄,头发乱糟糟的,那半张脸似乎刚刚才被人打过,肿得老高,还有青紫的痕迹。

这副惨样让王守智忍不住心生同情,可钱淑兰却觉得还不够。比起李家父女对王守智的迫害,李彩英受这几天的罪根本算不了什么。

王守智被关了三天三夜,每天只喝一碗糊糊,还要像犯人似得被人连番审讯。出来的时候,一点力气也没有。后来更是发烧到三十九度六。

就这样,李彩英还找上门去折腾他,心思歹毒到如此地步,简直让人无法忍受。

见王守智呆愣着不动,钱淑兰忙推了推他的肩膀,王守智立刻回过神来,把手里那张离婚书递了过去,干涩地说了一句,“我们离婚吧!”

钱淑兰见王守智还不是无可救药,立刻拍拍他的背,“抬头挺胸!你一个大老爷们,把背弯成拱桥干什么!”

王守智立刻挺起胸膛。

李彩英戴着镣铐的手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挥了过来。这些天,她在监狱里过得非常难捱,每天吃得饭菜不仅份量少得可怜,还都是馊得,就这也就罢了,她刚从食堂领完回来,回头会被人抢。

进来之后,她才知道这监狱里关得都是些什么人。要么是穷凶极恶的罪犯等着判决书下来就枪毙,要么是她们这些服刑期很短,不值得往下折腾的短期犯。

那些判了几年十几年的,都被下放到劳改农场去了。监狱里没有那么多口粮给他们吃。他们需要到下面自给自足。可,李彩英宁愿是到劳改农场,至少那里相对安全些。

在这里,她连觉也不能睡,因为时时刻刻都有人用异样的眼神盯着你。要不是她爸过来看她的时候给她偷偷塞了点钱,她绝不会只受这么点伤。

原本,她还想安安生生坐完这三个月,争取早点出去。可,看到昔日被她踩到脚底下的男人居然挺直了脊背。她再也忍耐不住心中的怨恨,脑子一抽就这么一拳头挥了过来。

王守智被她这副仿佛恶鬼索命的架势吓了一大跳。只是,还没等李彩英的拳头挥过来,她的胳膊就被狱警狠狠跩了回去,沉声呵道,“98号有暴力倾向,探监结束,关进八号房。”

这话音刚落,李彩英脸色登时变得煞白,一个劲儿地朝王守智讨饶,“我没有打他,我只是太激动了,他要跟我离婚,我只是想求他而已。”

这么可怜巴巴的眼神出现在不可一视的李彩英身上,王守智立刻心软了,附和道,“是啊,她只是太激动了,并不是想要打人。”

狱警却丝毫不理会他,“带走!”

钱淑兰对李彩英的没有半分怜悯,她比较好奇这个八号房,能让李彩英吓成这样,那是该有多恐怖。

等李彩英被重新关了回去,王守智神色有些郁郁。钱淑兰倒是没有说什么。反正他们离婚书已经送过来了,即使李彩英不签也能生效。这年代离婚非常便捷,有一种是:只要男女双方三年不通信,婚姻就能自动解除。

还有一种是:一方给另一方离婚书,对方知晓这件事了,再到街道办那边做个离婚申请,审核之后这段婚姻就能结束。比起后世简直方便太多。当然,这也导致那十年动荡中,回城的知青大多都是通过这方式直接离了婚。

第22章

钱淑兰和王守智刚走出探监室,迎面就碰上李国成。

他是来帮李彩英办理保释手续的。

自从李彩英被收监之后,李国成就多方面打听怎么才能让女儿提前出来,后来一打听有提前保释,只要交钱,女儿就能提前出来。

只是,这手续十分繁琐。先到派出所递交保释申请,再到所在街道办开接收手续,并且还要签署一份保证会看顾犯人的责任书,务必让犯人在保释期间不再进行犯罪。

不仅如此,还要督促犯人定期交思想汇报,时刻监督犯人的言行举止。一旦,犯人再次犯案,那刑罚就会加倍。而且还没有了保释机会。而他,也会同罪。

这几天他忙上忙下就是为了办这事。谁成想,临门一脚,刚把所有的材料递上去,负责接待的人却跟他说,刚才98号在探监室差点发疯打人,狱警见她似乎有暴力倾向,需要留她再观察一日。

李国成气得差点吐血,他女儿不可能无缘无故就跟人起冲突的,一定是那老太太故意过来挑衅!

他怒气冲冲的就往这边走。

果然看到钱淑兰和王守智两人。

李国成捏着拳头的手攥得紧紧的,只是想到这是派出所,硬生生的忍住了。

钱淑兰没想到会在这碰到李国成,不过,他们两家也没什么关系,朝他道,“等彩英出来,我们两家商量小蝶抚养权的问题”。而后,不等对方回答扶着王守智擦身而过,边走边说,“小五,你放心,等你离了婚,娘一定给你娶房好媳妇,咱们媳妇不光要看家境,还要看人品,看她贤不贤惠。这些年,你在李家忍辱负重,受尽李彩英的磋磨,娘看着心疼啊。”

这话把王守智感动的一踏糊涂,对李彩英的不舍也消散了一些。

身后的李国成脸色阴沉得吓人。

钱淑兰带王守智到红旗饭店吃饭。今天早上没能买到肉,钱淑兰就想着带王守智到这边来买几个肉包子打打牙祭。

自从见到李国成之后,王守智似乎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坐下来之后,他有些迟疑道,“娘,我岳父。。”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钱淑兰皱眉打断,“他已经不是你岳父了,叫他名字。”

王守智立刻点头称是,“李国成权力很大,他肯定会报复我们的。”他是真的被整怕了,这次差点没让他饿虚脱。

钱淑兰抚了抚额头,看来王守智这次被李国成吓得不清,虽然她没有经历过三天被人关押只吃稀粥的日子,但也能猜到那滋味并不好受,她安抚一下他紧绷的神经,“小五啊,李国成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棉纺厂的领导,他还能支手遮天不成?”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这话没什么力度,又改了口道,“你放心,娘心里有数呢,你舅舅曾救过一个老首长,咱也有关系,你别怕。”

听到这话,王守智心里才算踏实下来了。只是想到以前李彩英跟他提过的话,他见四下无人,忙低下头,小声道,“以前,我听彩英说过,李国成害过很多人。”

钱淑兰挑了挑眉,陷害很多人?怎么陷害?

王守智见她娘似乎忘了几年前那场运动,忙提醒道,“就是50年的那场土改啊。那几年街道血流成河,血水渗在土里,下了好几天的大雨都没有冲干净,您忘了?”

华国成立之后,就进行了大规模的土地改革,许多地主都被砍了头。那时候用血流成河都不足以来形容它的惨烈。许多围观的老百姓都是战战兢兢的,就怕连累到自身。

因为是公审大会,所有人都必须到场,所以原身自然也不例外。只是,场面太过震撼,原身便刻意把这事给遗忘了。

虽然,钱淑兰以前学过历史,可书上并没有对那段历史有过太详细的描写,所以,她知道得非常片面。

乍然回忆起原身深藏在心底的秘密,钱淑兰也忍不住抖了个机灵。

以前王家村有个地主叫王广福,王家村的地都是他家的,在那次土改中全家二十三口,全都被打成了富农,王广福被杀之后,他们的儿女全被打成了地主坏分子,关进了劳改农场进行改造。

王广福的孙女曾经在原身一家揭不开锅的时候,还给过原身几斤粮食。只是,她的下场并不好。

钱淑兰赶紧晃了晃脑袋,把那些回忆往脑子甩掉。有些事情不知道,她还能保持一颗平常心。一旦知道了,只会让自己心生恐慌。

钱淑兰忙安抚他,“这事也不一定是真的,也许是李彩英故意吓唬你的。你可别自己吓唬自己。”

钱淑兰给他夹菜,估计王守智是没听进去,面上依旧心事重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