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思兰低下了头。胡爷爷已经走了好几年了。她爷爷的记忆看来还是停留在几年前。

正想着,武爷爷啪叽一下放下筷子,手撑饭桌站起来,神色微微有些慌乱,“哎呀,今天几号啊?我还要去胡家当证婚人呢。可别迟到了呀。”

说完,他看向门口挂着的日历,上面赫然写着20的字样。

武爷爷急了,“哎呀呀,今天二十号了,他们定的日子是二十号。兰兰,你怎么不提醒我呢。我跟你胡爷爷是一辈子的老战友了,他孙子结婚,我不出席,那老家伙一定会生气的。你知道啦,他性子犟,我得让着他。”

武思兰忙站起身,把那日历摘下来,掩盖住上面的年份,指着那月份给武爷爷看,“爷爷,红兵已经结过婚了。今天是八月二十号,您瞧已经过去两个月了。”

武爷爷这才一拍脑子,“你瞧我这记性。忘性真大。”

武思兰忙把他扶到饭桌边坐下,“那您快吃吧。”

林建国默默帮他去掉鱼刺,把鱼肉放到武爷爷碗里。两人对视一眼,都松了一口气。

吃完饭后,林建国负责洗碗。武思兰送爷爷回房休息,给他盖好被子才出来。

林建国向她告辞,“我先回宿舍午休了,晚上再过来看你。”

武思兰点了点头,送他出去,而后回自己房间睡觉。

她不知道的是,隔壁的武爷爷在她走后没多久,睁开一只眼睛。

他明明记得老胡请他吃饭是前两天的事,他孙女居然跟他说过去两个月了,这是糊弄他呢。一定是老胡又缠着兰兰,想让兰兰嫁给他孙子,兰兰生气,所以才不肯让自己参加婚礼。那他还是不要告诉兰兰了,省得她夹在中间为难。

自以为想通事情关键的武爷爷轻手轻脚下了床,拄着拐杖,打开房门,蹑手蹑脚出了屋。

武爷爷径直走向胡家。

胡母过来开门,武爷爷笑着问,“老胡在家吗?我来找他啊。”

胡母怔愣了一下,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眼泪唰得下来了。

屋里,胡父的声音也传来了,“谁啊?”

胡母还没回答,武爷爷先开口了,“是我啊。我找你爸啊,他不在家吗?”

胡父很快走过来,往日的慈眉善目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面色带着几分狰狞,看着武爷爷的目光像是啐了毒,“你还有脸来找他?我还以为你早就把他给忘了呢。”

武爷爷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想了半天,也没能想明白会出啥事,“你爸怎么了?他没事吧?他是不是以为我不帮忙证婚啊?我没有啊,我刚刚睡过头了,耽误点时间,没晚吧?”

哪怕武爷爷脑子糊涂,他也不希望有人误会他孙女。立刻把迟到的理由归结到自己身上。

可胡母却是双手捂脸失声痛哭。

胡父闭了闭眼,恨恨地道,“他死了。他跟我儿子一块死了。”

好似一个晴天霹雳把武爷爷彻底震懵,他一阵天旋地转,身子歪倒在地。

“爷爷!”

躺在房间睡觉的武思兰有些不放心,想着到隔壁看看爷爷,却发现人不在床上,他的拐杖也没了,房门也大开着,武思兰忙出门找人。刚走到院子,就看到爷爷正站在胡家门口,身子摇摇欲坠。她吓得叫出了声。

无论武思兰跑得有多快,她还是没能接住武爷爷。

武爷爷脑袋磕在地上,武思兰跑上前抱起人的时候,鲜血染到了她的手指。

“爷爷?你撑住。千万别丢下我。”武思兰彻底慌了,忙把人抱起来。两个看热闹的大娘凑过来帮忙一起叫车。

胡父胡母看着吉普车远去的背景,丝毫没有感到高兴。

“哎,老胡,武司令到你家干啥啊?还摔成那样?”于母凑过来问。

胡父撑起笑脸解释,“他来找我爸。”

于母不说话了。武司令这个病,也确实够难为人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来戳你心窝子。

于母又问,“你是不是把你爸死了的事告诉他了?要不然他怎么会晕倒呢?”

胡父点了点头,“他刚刚说要来给我儿子当证婚人,我气急败坏,才说的。”

众人面面相觑。也不好再责备胡父了。自打胡红兵死后,胡家再也没有欢声笑语,整间屋子死气沉沉的。

胡母却整天哭丧着脸,胡父看着爱笑,可谁知道他是不是强颜欢笑呢?

医院里,武爷爷终于在一个小时后抢救回来了。

他鼻子里插着氧气管,额头用纱布包得严严实实,隐隐有血丝渗出。

“爷爷,你怎么样?”武思兰看到爷爷醒了,握着他的手,眼睛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武爷爷神色复杂地看着思兰,“兰兰,你瘦了。”

武思兰眨了眨眼,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下,她破涕为笑,“谁说的,您不知道我有多健壮。”

“兰兰,你去给你哥和林叔发个电报吧。早点把婚事给办了。”

武思兰下意识说好,可紧接着整个人都懵了。她爷爷知道了林叔?那岂不是恢复了记忆?

武思兰忙问,“爷爷?你想起来了?”

“是啊,想起来了。”武爷爷想笑,可是他脑子隐隐作痛,嘴角根本勾不起笑。他只能任由孙女激动地握住自己的手,“我想早点看你结婚。建国不错,他虽然性子有点急,可为人很好,而且他知道心疼人,我走了,也能放心。”

武思兰心里酸涩得厉害,同时又慌张起来,“爷爷,我不许你这么说,你会长命百岁的,你已经想起来了,你一定能长长久久陪在我身边的。”

武爷爷忍不住咳了起来,他嘴皮发紫,气息也有些微弱,“傻丫头,我都多大年纪了,怎么可能长长久久陪着你呢。建国很快就能代替我陪着你了。你和他一定要好好过日子。知道吗?”

武思兰的眼泪源源不断地流了下来,无声又无息,她抹了把眼泪,低低应了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