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检本来以为能逃过这个问题,没想到还是被严?汌反应过来,他抿了下嘴,拿起旁边的水杯漱了口,又慢吞吞地用毛巾沾走唇前的水珠,才垂着眼睛低声说:“先去的是产科医院旁边的肠胃门诊。”

严?汌攥着李检手臂的手松开了一下,又再次重新握紧他细瘦的手腕,拇指下是突起明显的桡骨。

他的声音更冷,连声逼问:“因为什么去的?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没有什么事,”李检“啧”了一声,想把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来。但严?汌捏得更紧,他听出李检口吻中的遮掩,眯了下眼睛,冷冷一嗤:“把上次的化验单拿着。”

说完,他猛地把李检的手甩开,摔门走出去。

门震响的余音在封闭的卫生间中回荡,更显得安静。

李检看着严?汌去拿外衣的背影,下颌蓦地绷紧,冷不丁伸手捶了下一旁的墙壁。

变成岛屿的李赢因为摔门的动静从鳄鱼下面爬出来,严?汌已经穿好衣服,单手插着风衣的口袋侧身站在门口等着去换衣服的李检。

李赢静静地走过去,在严?汌眼下站定,乖乖地问:“叔叔要去哪里?”

严?汌没多少表情,耐心也因为隐瞒病情的李检而濒临极限,他呼了口气,努力轻柔地跟李赢说:“要去给爸爸看病。”

李赢的眼睛立刻张大了一些,似乎是不可置信的说:“爸爸生病了!”

李检从来没在李赢面前流露出生病的脆弱一面,就让李赢产生了错觉,爸爸永远都是奥特曼里的超人。

在李赢眼里,去医院并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但生病却让人很难受,而去医院的人是生病的人,所以他明白过来,从来不会去医院的爸爸生病了,这是非常非常严重的一件事。

他黑白分明的眼眶里很快就蒙上一层透明的水膜,但脸上仍旧没有很多表情,默默地流泪。

严?汌只会弄哭小孩,从来没有学过要怎么去哄一个小孩,更遑论这个小孩还是他的小孩。

他迈着步子到桌上扯了两张纸巾,不太连贯地在李赢面前蹲下身,有些僵硬地把柔软的纸巾贴在李赢湿漉漉的小脸上。

“别哭,”严?汌的动作并不温柔,还很粗鲁,把李赢弄得连连后仰着脑袋皱起短短细细的淡色眉毛。

李检换了针织外衣出来,下身黑色的牛仔裤衬出两条笔直修长的腿。他一边整理衣领,一边拎着袋子,手臂上挂着一件小马甲走出来,看到这一幕顿了一下,立即走过去,关切地问:“猪猪怎么哭啦?”

严?汌不回答他,径直把李赢从地上抱起来,李赢看到李检,终于哭出了声音:“爸爸!爸爸!叔叔,去医院!呜啊”

李检哄他:“爸爸没有生病,叔叔吓你呢。”

严?汌冷笑一声,李检瞪了他一眼。

李赢听到李检这么说,哭得声音小了一点,但仍旧趴在严?汌肩上小声抽噎。

“改天再去吧,不要让小孩去医院,病菌太多了,”李检想把李赢从严?汌怀里接过来,但被严?汌躲过去,他耐下性子,解释给严?汌听:“等猪猪去上学了我一个人去就好了。”

“一个人?”严?汌讥挑了下嘴角,“李检,你知不知道你说着要给我机会,但是你从来都不肯信任我哪怕一点?”

“我哪里没有信任你?”李检火上心头,但他顾忌李赢还在这里,强忍着情绪:“我不想在孩子面前跟你吵架。”

“是不是给你钱你才会好好听我说话?上次的二十万不够?这次要多少?”

严?汌回过身来,轻轻一笑,而后眯着眼睛在李检脸上细细打量,但他自己的脸上却全无表情,只有很偶尔会从眼神和表情里流露出的嘲讽和轻蔑,像在俯视他,冷漠又傲慢。

这是李检最讨厌从他身上看到的表情,和那些在私下调解倚仗钱与权,轻松化解所有自己犯下的罪恶的犯人拥有的丑恶嘴脸一模一样。

几乎每一个当着李检的面让受害者撤诉的人都会这样对他笑,和四年前给他房子和钱让他离开的那个人脸上的表情相差无几,他们总会用一种像在说“你好天真,真的相信善恶有报”的眼神,在李检身上轻轻扫过,而后冷笑着离开。

李检移开视线,神情冷漠。

严?汌无声息地注视他片刻,皱着眉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不过两分钟,门便被人敲响。

严?汌把门打开,让人把李赢从他手上接过去,跟李赢说:“我和爸爸很快就会接你。”

李赢没闹,但他扭着短脖子看向李检的方向。

李检勉强地笑着走过去,安慰他:“猪猪先和叔叔玩一会儿好不好?太阳下山之前爸爸就去找你啦,爸爸跟你保证。”

李赢这才乖乖地点头,轻轻抽泣着愁苦着白白的小脸跟着保镖下楼。

李检和严?汌亦步亦趋地跟着李赢把他们送进电梯,李检微微笑着和李赢挥手道别。

电梯门缓缓关上,在最后一丝缝隙彻底消失的时候。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伸手,严?汌要来掐着李检的脖子把他按到墙上,李检却比他更快一步,一拳打在严?汌脸上。

骨头相撞,在严?汌耳朵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什么意思?!”李检抬腿就是一脚,严?汌条件反射地要去拧他的手臂,但因为李检打过来的身体位置,让他的手先一步碰上李检平坦的小腹,严?汌硬生生把抬起来的手用力压下去。

李检红着眼睛,曲起手肘猛然把严?汌推到墙上,两人随之一震。

严?汌垂着眼睛蔑视着看他:“四年前你明明可以不拿那三千三百五十万。”

“你他妈就过不去了是吧!”李检情绪激动地用手臂抵住他脖子,使劲儿怼了一下,严?汌不得不仰起头,挺出硕大的喉结,轻微滚动。

李检嘶哑着怒目盯向他的眼睛:“好啊,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拿钱,我现在告诉你,因为我他妈的就是个傻逼,你过生日我送你的那块表花光了我身上全部的钱!我三张信用卡都刷爆了!就是因为我们一起去的时候你多看了那块表一眼!你知不知道!我工作三年省吃省喝攒下的二十万,都他妈的不够买送你的那块表!!!结果呢?你戴都没戴过一次!”

“那天给你买的栗子蛋糕是我身上剩下的最后二百块钱,”李检低喘着气,把所有藏着的,不想告诉严?汌的话,在此时倾斜而出:“我他妈不拿你们家的钱连手术都做不起了!!!”

“什么手术?”严?汌眼瞳一缩,剑拔弩张的气势荡然无存,他抬手握住李检横在脖颈前的手臂,见李检没有回答,再次追问:“你做了什么手术?”

李检牢牢盯着他,冷声说:“胃息肉切除,切了12个表面,没有完全切除,是因为根部切除会影响宝宝,你还想知道我是怎么发现怀上李赢的吗?”

其实不用他说,话到这个份儿上,严?汌一定能猜到了。

当年李检是因为先去医院做胃镜验血,才被医生发现一位男性患者的血检中出现了孕酮偏高,怕出现意外又跟李检确认了他是否变过性,才得知他是双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