猥亵。
他的心脏往下沉,仿佛怎么都落不到底。
太难受了,快停下,他对着自己的心脏说。
这倒是让他突然想起了读小学时发生的一件事情。
是四年级的夏天,班里有个胸部稍微已经发育起来的女生,家人似乎也没有性别意识,只让她穿着薄薄的背心和几近半透的校服衬衫,总会有那么几个调皮的男生开她玩笑。
陈山野经常是第一个到教室,那个女生第二个,他到了教室就趴桌上补眠一直到早读时间才醒,也没怎么和那女孩聊过天。
只是有一天,陈山野正准备趴桌上时,见女生匆匆忙忙走进教室前门,双手交叉在胸前,将两条红色的书包带子拉得极紧,神色有些慌张。
鲜红的领巾飘在胸前松松垮垮。
他难得开了口,问她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女生在自己座位坐下,摇头说没事,可坐在最后排的陈山野看着女孩的背弯了下去,像只鸵鸟,把自己紧紧包了起来。
后来这种情况又发生了一两次,有一天女生走到他桌子旁,像是想要对他说点什么,眼里仿佛涌着泪,可最终陈山野没有等到。
直到女生的母亲在一天放学后陪她来到学校,陈山野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自称是家长的男人屡次在校门口尾随女生进学校,清晨的学校空荡无人,就在贴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楼梯转角,女孩被中年男人伸手探进带着红领巾的领口。
“第一次他问我……这么凉的天怎么穿那么少,让他摸摸看凉不凉……”
“第二次,我、我忘了他说什么……就直接摸了……”
“这里可是……学校啊……”
那天陈山野窝在办公室角落里补考数学,安静地听着女生低声叙述被猥亵的过程那个时候他还不懂得猥亵这么复杂的词语,但“非礼”之类的词语,他在电视上看过。
他看着试卷上晃出了重影的算式,到最后,一道题都没做出来。
后来没能抓到那个男人。
许是那人听到了风声,之后没再在校门口出现过,加上女生太害怕一直没敢看那人的脸,也描绘不出他的样貌,这件事仿佛成了女生一面之词,学校不了了之,渐渐地也没人再提这件事。
再后来,女孩没来上学了,听说是搬去邵通的亲戚家里,在城里读书了。
此时,陈山野回想着在迎宾区一身白色西装的男人,拳头紧紧地攥起,手背上青筋猛地暴突,里头的熔浆快要喷涌而出。
小宴会厅里的对峙还在继续。
陈山野听见阮玫母亲怒斥,叫她不要诽谤侮辱自己姐夫。
“明君是我带过最乖、最努力、最有本事的学生,他是不可能做这种事情的!你老是给他安这种罪名,到底是有什么居心?”
她的手已经被阮玫松开,可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敢再举起手,只能愤愤不平地搓揉着被阮玫抓疼的手腕。
阮玫也觉得心力交瘁。
太荒谬了,怎么会有母亲宁愿相信一个外人,而不愿意相信自己的亲生女儿呢?
可这种事情偏偏就发生在她自己身上,阮玫无力改变母亲根深蒂固的想法。
这一年年的折腾,阮玫实在累了,已经不想再浪费时间在她已经觉得不重要的事情上。
她对这个家庭失去了所有的感情和耐心,一心只想离开这儿,所以她努力丰满自己的羽翼,努力让自己有与她抗衡的自信和能力。
“随便你怎么想,随便你信不信,我无所谓了。”阮玫耸耸肩,往旁边走了几步,背对着林碧娜说,“你快回去吧,等会儿可能还有其他贵宾来,你得忙着招待他们吧?”
林碧娜脸色难看,但今天是阮岚的大日子,她确实不能离开太久。
她还想对阮玫说些什么,话来到嘴边又说不出,只好咬咬牙甩手离开,末了气不过,还是转回头骂了句:“要是当时没生你出来就好了!”
她怒气冲冲地拉开沉重的木门,在阴暗地方久了,一见到走廊上灯火通明竟有些不适应,眼前白光乍现。
她揉了揉眼,一时也忘了自己今晚化了眼妆。
等白光慢慢退去时,林碧娜看到门边靠着一个男人。
是陪阮玫来婚宴的那个男人!
她快速地打量他。
男人太高,懒懒地倚在墙上都依然比她高出一个头,眼睛没看她,只低头看着手中的手机。
一想到刚刚她被阮玫压制住的模样可能被他瞧了去,林碧娜又添了几分怒气,哼了一声从他面前走过。
刚走出几步,突然之间,林碧娜觉得如芒在背。以为男人在瞪她,她猛地回过头,可是没有,男人还是保持着刚刚的姿势没动。
妇人疾步离开的背影越来越小,陈山野才直起身,推开半掩的木门走进宴会厅。
他一眼就看到那个小可怜垂着头在那玩指甲。
门被推开,光线涌进,阮玫也看向门口,来人逆着光看不清样貌,但她自然知道是陈山野。
看看,这宽肩窄腰的身材多养眼啊。
她向他举起双手,开了口才发现声音里带了哭腔:“陈山野,抱抱。”
在未来的许多年,陈山野一直都能记住这个瞬间的阮玫。
她是个易碎的玻璃娃娃,一次又一次被人摔得稀烂,而她也一次又一次把自己的玻璃碎片收集起来,再一片片地黏好。
远远看着似乎依然晶莹剔透,走近一看,全是一道道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