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1 / 1)

离端午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可今年的汛期已经提前来临了,说变脸就变脸的天比三岁孩童还儿戏。

乌云压城,雷声滚滚,藏在云层后的闪电忽明忽灭,不知是谁藏在心里的犹豫不定。

不一会儿,雨滴便开始密密麻麻地摔落到车前玻璃上,骤然模糊了视线,连绵的雨滴将玻璃变成万花筒,赤红闪烁的尾灯反射出夺目迷幻的光彩,导航地图里,拥堵路况是一整条快变黑的姨妈红。

阮玫懒得按开雨刮器,反正车子深陷在看不到头的车龙里动弹不得,她无奈地跟徐子玲发了条信息说自己堵在路上了,让对方如果人齐了就先点餐,不用等她。

羊城交通电台正播报着市内各处堵车黑点,阮玫听到了自己身处的这条路,有司机爆料前方堵车原因是有四车连环追尾。

电台 DJ 穿插着令人难以扯起嘴角的笑话,她换了几个台,最终还是连了手机听歌。

堵车也不能闲着,阮玫趁着空档回客人信息,两根拇指在屏幕上不停飞舞。

半个月前她已经找美甲师帮她修了甲,美甲师还问她是不是去掰了什么硬物,怎么刚做好不久的指甲这么快就崩裂了。

砂条把金箔上的小裂口磨平,重新上封层,现在甲面再次光滑透亮闪着光。

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最近店里上了不少新货,就这么一会儿工夫,阮玫已经做成一单生意。

收到客人的转账和地址时,歌单里已经播过了几首歌。

「夜已在变幻,像钻石灿烂,但也这么冷,看千串霓虹,泛起千串梦,映着这港湾……」(标注:《深夜港湾》@关淑怡)

当烟雾般的歌声传出时,阮玫的思绪也飘回了和陈山野重逢的那一夜。

天空像破了洞,雨水哗哗啦啦地下个不停,阮玫把《深夜港湾》按了单曲循环,歌声冷得快要在玻璃上结起冰霜。

一场大雨给城市降了温,连空调出风都冷了一些,阮玫摩挲着手臂上倒竖的汗毛,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些。

她自言自语地骂自己:“阮玫,你别又犯贱……见过鬼还不怕黑吗?”

明明下定了决心要忘记那两晚,可正如那人的名字,他就像块臭石头,稳稳地坐在她的记忆里,无论她怎么推怎么扯,石头一动不动。

“今晚最冷是我心间”循环了好几次,右边车道终于动了,阮玫赶紧坐直身开启了雨刮器。

右边的车道走得快,没一会儿已经前进了十几辆车,排在阮玫前方的一辆辆车子开始骚动,一瞧见缝隙立刻插了道。

阮玫没打算乱变线,只踩油门紧跟着前面的车,跑一辆她就前进一点,速度和下雨之后在花坛边爬着的蜗牛差不多。

车子重复着一进一停,单薄的雨刮器对暴雨来说效果甚微,再一次停滞住时,阮玫前倾了身子,下巴抵在方向盘上看着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的前景。

倾盆大雨的天气,被禁锢在这么个小小火柴盒里,阮玫觉得自己像漂溺在望不到尽头的大海中央。

排前面的一辆宝马在喇叭声中挤进了旁边的车道,阮玫闷闷地踩了一脚油门。

突然,头顶打了个震耳欲聋的响雷,她心里想着事,被突如其来的轰隆声吓了一跳,“啊”了一声忘了踩刹车。等到前车雷达拼命拉起警报,她才赶紧踩下刹车。

但来不及了,车头还是和前车的车尾碰了一下。

坏了!坏了!又追尾!

阮玫只愣了几秒,赶紧按下双闪和解开安全带,抓起副驾驶座的雨伞下了车。

她顾不上车后方此起彼伏的喇叭声,赶紧弯腰看两车相接的地方。

撞到的是辆黑色帕萨特,目测后保险杠没凹陷,就是碰掉了一小块漆。

她回头看了一下自己的……算了算了,无非是再多添一道伤罢了。

帕萨特司机下了车,阮玫直起背看向来人。

一句抱歉还没说出口,就被滂沱雨水淹没在喉咙里。

雨滴拍打着伞面,从伞缘一滴滴淌下的,是断了线的玲珑水珠。

阮玫握紧伞柄,透过淅淅沥沥的水帘看着站在几步远的陈山野。今天他穿的白衬衫和黑西裤,还是戴着黑口罩,可他没有撑伞,肩膀处已经淋湿了一大半。

“这是你的车?”雨声和喇叭声太嘈杂,阮玫声音放大了一些。

陈山野把口罩扒到下巴,看了她一眼,摇头走到她身旁:“不是,是我一个朋友的专车,今天他儿子突然肚子痛急着去医院,我帮他代班。”

他蹲下身摸了摸后保险杆,阮玫低头看那结实的背部把衬衣绷得没有一丝皱褶,雨滴击打在上方,濡湿的布料透出了底下的小麦色。

“我、刚刚被雷吓到了,一时忘了踩……”她往陈山野凑近了一些,把雨伞往他身上遮。

陈山野没抬头,但打断了她:“你人有没有事?”

阮玫连眨了几下眼:“没事。”

陈山野站起身,摸出手机拍了几张车尾剐蹭的相片,说:“那没事了,你回车上吧。”

“啊?不用谈赔偿?我追尾全责的。”阮玫睁大眼,“你需要叫保险吗?”

路面积着浅浅的水洼,如镜面倒映着他的黑皮鞋和她的红裙摆,帕萨特的双闪灯似火烛跳动。

伞下的两人贴得很近,像极那一晚在彩色玻璃片吊灯下的两人。

“不用了,小掉漆而已,别挡着别人的道,我和朋友说一声就行。”陈山野走出了雨伞遮挡的范围,水滴从他的额角滑落到下巴,叮嘱道,“雨太大,你开车小心一点。”

陈山野站在雨中,看从伞边陨落的水珠里藏着她姣好的脸蛋和明艳的卷发。

他说了声“走了”,转身就想离开,手肘却猛地被拉住,他倏然回头。

阮玫高举着紫黑色雨伞,细眉蹙起:“陈山野,你是想自己负全责吗?”

那雨伞高举过他头顶,水往低处流,滴滴答答掉在阮玫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