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如此平淡,薛容鹤反倒一愣,轻声与她道歉,“抱歉昭昭,我不该与你开这种玩笑。”
她再次强调,“你无事便好,其余皆不重要。”
薛容鹤一时没有出声,沈昭以为他倦了,便喊来开阳扶他躺好,吹熄了蜡烛,“好好歇息,一切有我。”
屋内灯火只余她手中一盏,看不清床帐内薛容鹤的神情,只听他应了一声。
沈昭转身,关好窗户吹熄烛火,轻轻合上门出去了。
无人得见,黑暗中薛容鹤将被子捏得几近变形,他不知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忍住没有上前牵住沈昭的手。
他甚至生出荒诞的念头,想长久地患病,最好虚弱到离不开人的程度,才好将沈昭留在身边,却又半点不忍她为自己担忧。
方才喊疼,他存了试探的心思。
他不求她对自己脉脉深情,只是想知道,他在她心中是否有一席之地?
每当他千方百计靠近她几步,便会被她竖起高墙拒之其外,若想再一次接近,则需耗费更多的力气,若即若离折磨得他几近发疯。
他愈发觉得,许是兄妹的缘故,她像极了沈离,终有一日,她会如天上的鹰一般翱翔天际,离他而去。
北雍留不住她,薛清月留不住她,即便是他让她动了心,也终究留不住她。
可他绝不会放手。
她为鹰,他便做悬崖间歇脚的树,亦或是倦鸟归来歇息的巢,与她朝朝暮暮。
沈昭合上门,叮嘱三位大夫时刻盯着薛容鹤,若有异状立刻来寻她,随即带着开阳向后院去了。
薛盈川被关在柴房中多日,早已不知昼夜,沉沦在自己身染疫病、即将死去的恐惧中,从一开始的怒骂嚎叫,到后来的疯癫哀求,不过短短三日。
他几乎要被暗无天日的柴房和不知何时死去的恐惧逼疯了。
再次见到沈昭,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呆滞地看着她,片刻后才认出眼前女子是谁。
他顿时哭嚎出声,挪动着断裂的双腿乞求,“求你、求你救救我!我错了,我不该在薛容鹤屋里放染病之人的衣物,是我的错,你杀了我吧!不、不,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
“此病可有解?”
沈昭垂眸看着涕泗横流的薛盈川,他头发打绺,多日未洗澡的臭气与伤口腐烂弥漫的血腥腐气混杂,此刻跪趴在地上求人的模样,连个乞丐都不如,哪还有半点昔日皇子的风光。
视人命如草芥者,如今却连根草芥都比不上。
“我、我不知道啊,”薛盈川声音无辜,急忙解释道,“那疫病来势汹汹,我只好下令将患病者全部杀死焚烧,这才止住疫病扩散,哪里来的时日研究。”
狡辩!
距第一例身染疫病之人发现起已有半月,他若是及时组织城中大夫共同研制克制疫病之法,恐怕早已小有成效,哪里会造成此等下场。
分明是只顾着想法子害人,半点没将此事放在心上,若是日后他做了皇帝,便是天下百姓之劫。
沈昭怒从心起,猛地抬脚将他踹翻在地,又扯着衣服将他提起,声如寒刃,“我且问你,贪污粮食、不问疫病、纵人扮匪三件事,你可认?”
薛盈川疼得闷哼一声,嚷嚷道,“你有什么证据!”
死到临头了,还嘴硬。
看来脑子还是清醒的,知道自己一旦认了,便再无回头路,事到如今,他竟还对沈昭心存幻想,觉得她必会救他,真是可笑至极。
“证据?”沈昭将他一把扔至墙边,抬腿踩在他肩上伤口,狠狠捻了捻,“整个冀jsg州便是证据!”
“你敢杀我?!”薛盈川双眼突出,死死盯着沈昭嘶吼道,“我可是皇子!你若是杀了我,我母妃和关家绝不会放过你,必会将你碎尸万段!”
沈昭嗤笑一声,脚尖使力,薛盈川顿时痛不欲生,“我救你一命,你要杀我。杀了你,还有其他人要杀我。横竖都是死,不如先杀了你,也算是有个陪葬的。”
薛盈川见她神色认真,顿时心生恐惧,收敛猖狂连连求饶,“不、不,不要杀我,你救救我,待我治好了病,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不如你先答应我个条件,我再救你。”
“什么条件?”
沈昭接过开阳递来写满字的一页纸,置于薛盈川眼前,“你签了它,我便救你,如何?”
薛盈川借着烛光眯眼细看,其上列有他三大罪状,皆是他到冀州后的所作所为,白纸黑字写得一清二楚。
甚至还有德妃与关家帮忙遮掩之事,起初的无头尸反倒不那么起眼了,而右上角写有三个大字认罪书。
他简直不敢想象,若是父皇看到这份认罪书,莫说他,母妃与关家恐怕也要跟着他一同覆灭。
“不,我不签,我死也不会签!”
沈昭收起认罪书,并不与他废话,冷淡道,“既然如此,那你便在这里等死吧。”
薛盈川哪里想到她如此果决,竟连一点回旋的余地都不给他。
他心里明白,一旦签了这份认罪书,即便他活下来,待此书交到父皇手上,他也难逃一死。
此事是否还有转圜的余地?
他如今被关得浑浑噩噩,脑子早已不似往日清楚,手腕也被绳索磨出血痕,肩膀和膝盖处的伤得不到及时处理,已有发脓的迹象,若是再拖一拖,恐怕他日后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一时之间,他脑海中仅有一个念头
他不想死在这里!
薛盈川颓然靠在墙边,嗓音生涩、充满不甘地喊住即将推门离去的沈昭。
“我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