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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珠帘垂影(一)

广寒月,玄武大道一辆马车碾过冰渣,白花系顶车铃缥缈荡在宫巷。

四角扬起的白绫和琼枝雪融在了一处,盖住了朱色宫墙唯一的喜色。

马车不在高门前停留直接驶到了内宫门外,内门外早已站着一群打哆嗦的太监,今日的皇宫热闹,都知今日这文坛世家阮二小姐入宫。

车轱辘声渐停,阮倾竹掀开车幔,她头戴白花,低着身子,那双黑眸含着泪瞧看四下。

“阮二小姐受惊了。”老太监一步上前眉头带愁抬眼瞧了她一番。

阮倾竹听了声儿才注意到,那太监戴着绒帽,宦服上带了补子,是有身份的人。

她微微点头示意手轻搭在太监臂膀上下了车,从阮临熙送她到皇宫,路上因为诵经耽误了几日。

冬日的赤临马车难以在城中行,大雪恨不得盖过宫墙,将这腐朽埋于人世。

“阮二小姐节哀,此行可有伤着?太后已经调查刺客的事情,您且安心。”春酲挂上的焦急瞧着尚有些虚假。

活在宫里的老太监自是会在人前装装,朝仪司毕竟不是什么干净地儿,作为总管太监,皇帝身侧的红人看脸色身份行事那都是元老级别。

阮倾竹摇摇头回应,今日阮临熙面圣去了,刺客的事情阮倾竹也没有听到下文。

春酲微直起身子,长呼一口气道:“没受伤就好,若是伤着可不得了,女夫子的事儿你莫要担心,朝廷自会给一个公道。”

阮倾竹颔首,她不至于对着一个宦官行礼,但也得客客气气的,日后在这宫中才好处着。

春酲一笑带着她跨过了门槛,那老太监笑起来的时候褶子挤到了双眼,模样像是庙里供的蟾蜍。

阮倾竹摘了头上的白花,今日宫中洋着喜气,即使途中遭了丧,她也不能将这东西带进去。

她捏着白花塞进了袖口,步子轻盈目视前方随着春酲入宫,自小养成的仪态风范落在官家也是拿得出手的。

这深宫院墙倒叫她觉得不是滋味,此行所遭让她这几日都没睡着,活了十七年也未曾见过鲜血四溅,刀剑穿肚这景。

过了廊道,只见太后宫袍着身被宫女搀着端站在凤仪宫前,金朵牡丹衬得雍容华贵。

还未等阮倾竹走近,太后便往前两步迎她,来时母亲教了宫中礼仪,介于她说不了话,选择让行了跪拜大礼。

太后扶着她的小臂,“起来让哀家瞧瞧,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姌姌出落得越加惹人娇怜。”说话不紧不慢,而那音色中不怒自威,这宫里的主人就该如这般鹓动鸾飞。

阮倾竹抬首将呼吸放慢,嘴角的弧度恰好,神清骨秀无需靓妆炫服来衬。

太后满意点点头,“都说这姌姌和那画像里的瑶池仙一模一样,哀家瞧着倒是比瑶池仙还得出众三分。”她说着拉上阮倾竹往里走去。

这句瑶池仙让她更成了阮家的贵女,母亲说她出生那年发生了很多事,夷川大地汒族被乌雀扰,大祭司被活活啄食而亡。

那年瑶池边上彻夜波光粼粼,图个喜庆她名字摘了瑶池仙倾菡中的一字,而后来坊间流传着瑶池仙的画像,八岁的她和那画像仙人竟有八分相似。

自打那时起,颖南家族便内定了她为往后的家主,颖南作为文坛世家,尚分五族,阮氏为大。铸学堂撰经文,学生遍布王朝众多,而这先祖定下家主只能由女子担当。

阮家许是因为这条规定,重女轻男的现象就盛行了下来。

春酲没跟着进殿,她搀着太后,“你这孩子可惜说不了话,此行的事情哀家查了,高门哀家传了懿旨,定是会给阮家一个交代。”太后边说边轻叹,貌似这声叹息是因为身侧人说不了话。

阮倾竹顿下步子,双手持平在额前低身,她从出了浔州便记着母亲说的规矩礼仪,在太后的面前她不敢僭越半分。

太后淡淡一笑,目光落在她腰上的衿带追更加企鹅君羊,幺污儿二七五二吧椅衿带上绣了竹节,倒是衬这姑娘的名字,“阮家养的姑娘规矩礼仪倒是胜过了这后宫的妃子们,哀家瞧着喜欢。”

门口的老太监听着话,一步入屋,屋里着了炭火,将整个大殿烧得暖烘烘,赤临的冬日从不是省油的灯,倒是浔州能叫人舒适几分。

“太后人到了。”春酲退到旁边,阮倾竹诧异看向门口。

太后没有任何表情,冷声问:“可认罪了?”

“不曾,嘴硬得很,昭狱用过了邢。”春酲说话时抬眸观察着阮倾竹的神色。

阮倾竹眉头微颦,但也能明白这对话,貌似是有人犯了罪。

“金缕卫是时候该清理了,这点小事也办不好,姌姌,随哀家去瞧瞧。”太后的语气始终都无任何波动。

瞧着是个亲和的老夫人,但阮倾竹清楚,能垂帘听政握皇权的女人绝不是善茬。

她小步走在太后身后,不曾越过半分,殿外干风刮过,垂在身后的发丝微动,凤仪宫前的廊道拐过便是空台。

阮倾竹身上的衣服较薄,在浔州穿着合适,但抵不过赤临的冬日。

她视线抬高,很快便捕捉到时酒的影子,那白面具上沾了血,一件单薄的内衬血迹斑斑,头发散乱趴在长凳之上,而两侧站着的金缕卫小旗,还挥着手里的棍杖。

棍杖落在女子身上,听不见一声哀叫,阮倾竹瞳孔一缩,捏着袖子的手收紧了。

太后手一抬,金缕卫停了棒子后退一步。

太后睨着时酒,问:“金缕卫审个人还需要哀家亲自动手,打几棍了?”

“十八棍。”一人高声答道,声音和寒风绕在了一块儿。

太后继续说:“时酒,哀家记得你今年恰好十八,九岁入宫作画,墨笔文人竟生了杀心,这宫里贼太多,入宫那年,你师傅说你是璟国大祭司的后裔,面具摘不得,即使你生妒心谋害阮氏嫡女,也没人动你的禁忌,但你,却碰了哀家的底线。”她摆手让春酲呈上罪状。

阮倾竹听到这儿,顿时明白了,原来救她的是女画师时酒。

这天下文人,没有不知道时酒的,即使没见过人,但瞧过坊间的画作,也是让人生钦佩之意。

时酒没有抬首,低声稳着道:“这罪,我不认。”

阮倾竹听罢,提上裙子到时酒身侧,她腾地跪在地上叩头,额头被石板撞得微红,手语用不得,那不符合礼数,她只能用叩头来表达自己想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