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回只是路过,恰好遇到开门的她,他的视线顿了一瞬,而后若无其事继续向前方看去,神情颇为严肃。

谢汐楼眨眨眼,循着他的去向望去。

一个小和尚缩在对面厢房门口瑟瑟发抖,地上是打翻的斋饭,面前是上吊的人。

那人悬挂在屋梁上,双脚离地随风轻微晃动,表情狰狞,死状凄惨,恰好面冲着院子对面谢汐楼的住处。谢汐楼眯着眼睛看了半晌,勉强认出是昨日傍晚在院中吵闹的人。

小和尚的叫嚷声将院内众人引出,住在一旁的步思文和穆元第一次见这般场景,一个面色苍白,强忍着不适,另一个则跑到栏杆处,控制不住呕吐。

谢汐楼快步向现场走去,路过呕吐的步思文身后时不忘拍了拍他的后背,以示同情。

陆回和他的两个随从先一步赶到,纸镇仔细观察木门,问一旁的小和尚:“你开门时,门是否上锁?”

小和尚颤抖着回答:“是锁着的。昨夜睡前,贾施主找了师兄,说让我们辰时将早膳送来。我怕送迟了被他责备,特意提前了一些。我到时敲门无人应,我担心贾施主出了什么事,便撬开了门……然后就看到了,就看到了这个……”

小和尚瑟瑟发抖,不敢抬头看,只能用手指了指屋内挂在房梁上的那人。

谢汐楼蹲在他身边,好奇接口:“你说他昨夜睡前去找的你们?”

“是。昨夜贾施主似乎还想出寺,但戌时后,寺门关闭,无四个班首师叔祖的允许,不可出入寺门,到次日卯时才会打开。贾施主不能出寺,又骂骂咧咧了半柱香的时间才离开。”

“你可知他要出寺去做什么?”

“小僧不知。但昨晚小僧见到他时,穿着较下午刚到时已然不同,像是特意换了衣服,恐怕是要见什么人。”

小和尚看起来十岁出头的年纪,吓得魂儿都快飞了,谢汐楼拍拍他的肩膀,笑嘻嘻安抚他:“白鹿寺这么多佛祖庇佑着,他就算变成了鬼,冤有头债有主,怎么都找不到你这小和尚身上。”

“可是你不觉得很可怕吗?”小和尚依旧不敢看,“他的舌头都吐出来了,眼睛还那么圆!”

谢汐楼抬起头,端详起梁下的那张脸,认同小和尚的看法:“确实挺丑的。不过他已经死了,就算再丑,也伤害不到你了。总比有的人相貌好看,但整日活着害人好吧?”

纸镇离开去报官,堂木进了屋内,小心翼翼将房梁上的死者放下。寺内僧人收到消息,拥着几位老者赶到院中,正往楼上走,穆元站在远处惨白着一张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没有动作。

谢汐楼蹭到门口,想要进屋探查情况,陆回拦住她的去路:“官府人还未到,不要破坏案发现场。”

谢汐楼眨眨眼睛,想反驳却不敢。明明俩人现在是平等的关系,但面对他时,总感觉像是回到了书院被夫子博士们看管的时候,有一种随时都会被打手心的错觉。

谢汐楼讨好地笑:“那我就在门边看看,这总可以吧?”

陆回瞥她一眼,不再阻拦。

谢汐楼借机趴在门框,仔细打量室内情形。

死者悬于半空,悬挂他的是一根普通麻绳,细细看去,麻绳两侧分别系于房顶的两根木椽上。两根木椽子中间隔着一段距离,若不是吊着重物,那绳子该像是房顶下的一个笑脸。

再看尸体脚下,离地面约一人高,厢房里的桌子正在他脚下不远的位置,谢汐楼估摸着距离,就算死者踩在桌子上,头顶都碰不到那根绳子,这人并非自杀,十有八九是他杀。

谢汐楼看得认真,没注意到一旁陆回打量的目光,他表情玩味:“阁下似乎对死人格外有兴趣。”

谢汐楼皱起眉头,觉得这话听起来极为刺耳。

什么叫对死人感兴趣,她是对凶案感兴趣好么。

她不敢顶嘴,更不敢反抗,只能嘿嘿笑着装傻

应付过去。

别人不知道陆回的身份,她可是一清二楚,这要是不小心惹恼了他,下一秒便会被送进大狱,当晚就能过大理寺对斩首人员名单的审批,明日就能出现在法场,后天就能过奈何桥领孟婆汤……

陆回见她眼珠子东瞟西瞟,就是不肯和他对视,心中生出几分疑惑。

昨夜发现房间进人时,他只认为那人是冲着那间屋子去的,和房间里住的是谁并无关系。是以虽然知道那人就在隔壁,为了不打草惊蛇,并未深究,更未将这人和下午遇到的落汤鸡联系在一起。现如今,看这人心虚的样子,像是认出了他。

陆回生平头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难道这人真是冲他来的?昨日觉得她熟悉,难道是因为他们曾经见过?

若是如此,还是将这人送进大牢里关一阵子,待他离开灵州城后再放出吧。

第5章 佛前欢5被盯上了

官府人来得很快,迅速将房间包围,将围观众人连同着寺内僧人,驱离案发现场,赶至院中银杏树下。

步思文的情绪已然缓和,正拉着穆元说着什么。穆元还是那副失了魂儿的模样,不时瞟一眼僧人们聚集的方向。

陆回立在角落,仰头望着银杏树枝叶,透过枝叶眺望院墙外的远方。纸镇站在他的身后,堂木凑近他的耳边正在说什么,眼睛明明垂着,又像在偷瞄谢汐楼。

白鹿寺年后罪案多发,引起灵州城中百姓恐慌,灵州县令成松收到消息后亲自赶到,格外重视。

成松年近不惑,五年前中举,次年调遣至灵州县,任灵州县令。他在灵州多年,未有大建树,亦未犯大错,为官平庸,但清廉勤勉,很受灵州城百姓拥护。

尸体早已被放下,正由仵作查验,成松将众人唤至院中石桌旁,询问昨夜行踪。

步思文第一个开口,他已彻底从恐惧情绪中挣脱,像是街角巷尾的姑婆一样,言语间具是好奇:“禀县令,昨日黄昏时分,草民同穆元兄听完经归来,还未进入院中,便听到了吵闹的声音。进院时看到吊着的那人与寺中无尘大师还有谢兄争执,草民帮着伸张正义,将那人赶走后回了房间。草民离开时,吊着那人的房间房门紧闭,院中只剩了谢兄和无尘大师。”

成松目光在院中扫视一圈,在陆回脸上顿住,刚准备开口便看到陆回轻轻摇头。他咽了口水,清了下嗓子,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到案件中:“哪位是谢兄?”

谢汐楼向前一步,抱拳行礼:“草民谢汐楼,参见县令大人。”

“你可认识死者?”

“回大人,草民昨日午时来到白鹿寺,傍晚时与死者初次相见,还是今天早晨发现尸体时,才知道他姓贾,其余的一概不知。”

“昨晚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回大人,昨夜草民听到死者因为对所住厢房不满,与无尘师傅起了争执,草民看不过,斥责了死者几句。死者说不过我们,只能离开。他离开后,草民安抚了无尘师傅几句,又在院中坐了一会儿,才回到房中歇息。草民离开后,院中再无他人。”

“还记得回房的时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