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思文莫名想到在白鹿寺的时候。

贾宽死时,谢汐楼没有丝毫惧意,主动凑上去看尸体的模样。这次的尸体血腥恐怖,她还是丝毫不怕。

这人真的是个小娘子吗?为何胆子这么大?

官府之人迅速撤离,围观百姓逐渐散开,在一旁站了好一会儿的李阳忍不住出声,大着嗓门问道:“大人,我们现在去哪儿?”

昨日见到孙老六时,他身边还站着一人,那人衣着普通,像是家中仆役又像是同龄的朋友。谢汐楼问李阳:“孙老六平日里可与什么人交好?出门时是否会有仆役跟从?”

“孙家穷得很,哪里会有仆役?倒是有两个狗腿子,都是他的同窗,一个叫戴庆,一个叫魏俊明,都住在城北边。大人可是想找这二人问情况?”

谢汐楼点头:“不瞒你说,昨日在这里揍孙老六的正是在下。”

听了这话,李阳睁大双眼正要说什么,被谢汐楼打断:“揍了孙老六后,我去了春意浓,再没离开。此事你们郑参军可以作证,昨日他与我同桌共饮来着。”

李阳的表情五颜六色,明显想到别处去。谢汐楼懒得理他,刚刚笄冠的年轻人,沾上点青楼楚馆风流韵事都能莫名激动半天。

“我记得揍他的时候,他的身边还跟着个人,想必就是戴庆或者魏俊明了。去找他们问问情况,兴许就能知晓昨夜孙老六去了什么地方。”

“好嘞,那戴庆在下熟得很,这就带二位大人去。”

发现尸体的渡口位于益州城中心,到城北里坊戴庆住处步行只需要一炷香的时间。

益州城北,河流与小巷子纵横交错。城北不少弯弯绕绕的小巷子,若无人带领,极易迷路。这里的房屋不知历经了多少岁月,石头地坑坑洼洼,院墙高低不平,有填补痕迹。

戴庆住在巷子深处,院门敞开着,一位白发老妇正在院中纳鞋底,见到李阳很是高兴:“阿阳来啦,是来找我家小庆吗?”

李阳自然而然蹲到老妇身边,帮她整理地上的绣品:“婶婶好啊,这几位是我的朋友,我们想找戴庆问几个问题。”

“那真是不巧了,小庆现在不在家。”

“他去哪了?”

戴母摇摇头:“昨晚就没回来,他这些日子常住在书院中,应该在那里吧。”

第29章 渡口人5重逢

戴母瞧见谢汐楼和步思文一直站在门口,急急忙忙从屋内搬了两个小凳子放到院子里,又寻了干净的布擦掉表面浮尘:“小户人家,二位大人将就着坐。”

知道戴庆不在家,谢汐楼本不欲多待,但戴母如此热情,不坐下歇息片刻,倒显得嫌弃似的。

她大咧咧坐下:“我们是李阳兄的朋友,听他提及戴庆兄,想结识一下,故冒昧登门打扰。婶婶说戴庆常住书院,如此好学,来日定金榜题名。”

这话让戴母很是高兴:“呈您吉言。小庆说了,等到七月的时候,要入华京读什么石头书院,三年后不用参加科举,可直接入朝为官。到时候还要把我这老婆子接到华京去享福!听说华京可繁华咧!”

戴母脸颊红润,唇角快要裂到耳根,满目都是自豪与憧憬。

谢汐楼纠正:“可是青岩书院?”

“对对对,就是这个,瞧我这记性。”

青岩书院并非想读就能读,入学考试不比科考容易几分。即便真的考进去,结业后能直接做官者须得过岁考前三。过往由青岩书院举荐入朝者皆是各科佼佼者,就算戴母不知,戴庆如何不知?

不过是哄骗母亲罢了。

步思文想要将这其中的不易说给戴母听,被谢汐楼拦住转了话题。几人又聊了几句,谢汐楼寻机告辞离开,走出院子近百步,步思文将不解说出:“为什么不告诉戴母青岩书院的真相?”

谢汐楼低头踢着石头路上的小石子,小石子咕噜咕噜滚出很远:“戴母现在很高兴,为她的儿子感到骄傲,这就够了。至于这谎言能瞒多久,是否会被别人戳破,那都是以后的事了。”她停顿了下,舒了口气,“再说,戴家非商户非贱籍,戴庆可以去参加青岩书院的入学考试,万一真的考上了呢?”

步思文还未说话,一旁的李阳笑出了声:“不可能的,戴庆就不是个读书的料。他能在书院读书,还是靠着和孙老六的关系,院长卖姜刺史人情,被硬塞进书院的。他们整日在益州城游荡惹事,一旬能去书院三五次。大人说昨日傍晚在渡口看到孙老六和戴庆?若他们真的安心读书,大人岂能碰到他们?要不是怕老人家担心伤心,我刚刚就说了,戴庆就是在青楼也不可能在书院。”

寻不到戴庆,这一趟算是白跑。几人从戴家离开,到巷子口时,正巧碰到叶芹儿挎着竹筐离开家门。

这倒是巧了,叶芹儿竟然也住在这条巷子。

说起来,她也是嫌疑人,既然碰到了,不如顺道问几句话。

“姑娘请留步!”

叶芹儿停住转身,看着谢汐楼由远及近,眼神呆滞不起丝毫波澜。

谢汐楼笑眯眯:“姑娘可还记得我?昨日我们见过面。”

叶芹儿微微点头:“记得,公子昨日救了奴家。”

她的语气平淡,并不像是遇到救过她的恩人,更像是遇到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谢汐楼不着痕迹皱了下眉,在此刻发觉自己并不似想象中的豁达。她收敛起话语中的亲近,冷硬几分:“昨日我们在渡口见过之后,你去了哪里?”

“回了家。”

“可有人能证明?”

“家中仅奴一人,无人证明。”

叶芹儿回答得直接,不像在说谎,倒让谢汐楼好奇:“你不问我为何问这些问题?”

叶芹儿摇头:“与奴无关。大人们可还有问题?若没有的话,奴先走了”

叶芹儿的态度莫名熟悉,只是一时摸不着头脑。

“孙老六死了。”谢汐楼打断她的话,盯着她的眼睛,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以后不会有人再去骚扰你了。”

对面的叶芹儿睫毛轻颤,半晌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那很好,以后不会有人再被他欺负了。”

叶芹儿屈身行了一礼,不发一语转身离开,动作看起来随意,却像是风中梨花,柔弱惹人怜惜。

直到叶芹儿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几人的视线中,谢汐楼才回过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