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还称得上儒雅俊朗的隋管家仿佛在瞬间老了十多岁,他脸上全是颓废之色,闻言不再反抗:“是又如何?”
“那你可能告诉我,是谁告诉你的这件事?”
隋管家没说话。
谢汐楼笑道:“此事怕正是你传出去的吧?红莲不常出门,一直在夫人的院子中。庄子里传闲话的人更是从未去过主宅。只有王友才和你会定期到主宅去。依我猜,怕不是某次你与谢夫人私会,恰巧撞到红莲和王友才说笑。你怕他们继续交往下去,迟早会发现你的秘密,想借由谢白杨之手,棒打鸳鸯。没想到鸳鸯没打成,如今倒是给了你栽赃的理由。”
隋管家不敢说实话,说了就是承认他与谢夫人之间的私情,但若不说,这事仿佛真是他编造出来诬陷二人的。
思前想后,隋管家只能咬紧牙关,装傻,争取换得一线生机。
其实承不承认又有什么不同呢?在场众人都相信了谢汐楼的说辞。
谢汐楼继续向下说:“隋管家杀害王友才后,本想栽赃给我,但眼见我被及时赶到的殿下带走,此事又逐渐闹大,需要有人顶罪,便生出一计。他去到城中的赌坊,将沉溺赌博多日不曾回到庄子中的谢白杨带回庄子。他只说寻到了好酒要请谢白杨喝,谢白杨竟然也真相信了。”
“隋管家将谢白杨灌醉后,趁着夜色,将他送回房间,悬挂于房梁之上,并将仿照谢白杨字迹写的遗书放在桌子上,伪装成自杀的模样。按照他原本的设想,谢白杨与王友才关系不睦,有充足的杀人动机。将此事嫁祸给他,应是万无一失,却忘了,天网恢恢疏而不露,做了错事总会留下破绽。”
谢汐楼再次拍手,这次是纸镇亲自将两份证据直接递到了何刺史的手中。何刺史看完后,将物证传到了谢商民的手上,谢商民对一个仆役的死并不感兴趣,接过后搁到一旁。
“刚刚的两份证据,其一为庄中膳房取酒记录,可证明最近一个月内,只有隋管家取过大量的酒,可与王友才生前大量饮酒对上;其二为谢白杨遗书与谢白杨读书时所留墨宝,以及隋管家的墨宝。谢白杨读书不精,他写的字常有错笔,两横写作三横,但这封遗书,通篇顺畅,无错笔。反观隋管家,他习惯在每一句话的结尾点一个小墨点,而这封遗书也是如此。或许连你都没注意到这个细节,所以在伪造这封遗书时,并未特别注意。”谢汐楼瞧着隋管家,笑道,“这便是谢白杨被杀案的始末,以及隋管家谋害谢白杨、伪造遗书的铁证。”
谢汐楼条理清晰,有理有据。隋管家彻底卸了气,瘫坐在地上,不再辩驳。
房间里起了窃窃私语,人们悄声讨论着刚刚所听的案情。谢商民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不过是死了两个仆役,何必大张旗鼓将众人聚集到这里?他清了清嗓子,再次让房间肃静下来。
“二娘,你既说你已查清此案原委,那三郎呢?你三弟,他又是被谁杀的?”
谢汐楼瞥了他一眼,眼神中没有任何暖意:“刚刚我说过,三位死者并非因同一件事而死,谢三郎便是这其中的例外。”
谢汐楼看向陆回,还未说话,便听到陆回吩咐堂木:“将人带上来吧。”
谢汐楼挑眉,因案件沉重而笼罩在心头的乌云瞬间被驱散不少。她看向门外,片刻后,丁婶被带到了屋子中。
丁婶还穿着前几日的衣裳,头发也没有打理,蓬头垢面,落魄凌乱。隋管家瞧见丁婶出现在屋中,震惊地睁大双眼,旋即想到此刻身在何处,掩饰似的垂下了头。
谢汐楼没有错过他这一瞬间的动作表情,心中对自己的推定更加确认了几分。
丁婶进屋后给陆回行礼后,默默跪在地上,不发一语。谢汐楼走到她面前,柔声道:“丁氏,你可认识庄子上的隋管家。”
丁婶垂着头,轻声道:“不认识。”
“你都不看看他长得什么模样,就能确定不认识吗?”
丁婶不说话,不动作,就那么沉默地跪在地上。
谢汐楼直起身子,转身看向在座的其他人。
“谢三郎的事,要从王友才死的那日说起。”
第82章 少年志15真相(三)
屋角线香燃尽,香气清凉悠远。一室氤氲中,众人或坐或跪,安静听谢汐楼讲谢三郎的案件。
谢汐楼立于屋中央,一袭红衣,眸子亮如星辰。陆回坐在高处,眼神锁在她的身上,听她有条不紊剖析,神采飞扬。
谢汐楼的声音温和而让人信服:“那日发生了什么不再赘述,只说殿下将我救下后,三郎、四娘,连同着三郎带来庄子的人,全部被关入牢中。两日后,谢三郎在狱中毒发身亡。”
何刺史道:“此事确是是下官的疏忽,下官已将当日收受谢家贿赂的狱卒严惩,以儆效尤。”
陆回淡淡道:“谢三郎之死也算个教训,以后莫要再犯。”
“是。”
陆回和何刺史坐在上面说着场面话,坐在下方的谢商民越听越不是滋味。
一个活生生的人死了,到了他们口中就只是个教训?那可是他谢家唯一的男嗣啊,寻常人如何可比?
谢汐楼不知他心中所想,继续往下说:“经过调查,谢三郎生前只吃过谢夫人托人带来的食盒中的食物,其中有一碟杏仁酥少了大半,官府的人在剩下的部分里发现了毒药草乌头,正是谢三郎死亡的原因。”
谢汐楼看向默默拭泪的谢夫人:“没有母亲会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谢夫人怎么可能会毒害谢三郎呢?所以我觉得,谢夫人并不是凶手。”
谢
夫人望向谢汐楼,眼神极为复杂。
害死三郎的毒药是藏在她送去的食盒中,她如何都逃脱不了罪责。她原以为谢汐楼会咬住此事不放,让她彻底沉入泥潭不得喘息,却没想到她竟会为她开脱。
谢西楼继续说:“这杏仁酥中有毒,有两个可以追查的疑点,其一,何时下的毒。根据官府的调查,杏仁酥从做好到送入大牢中,总共有三个人曾单独接触过。第一个是制作这杏仁酥的丁氏,第二个是将杏仁酥从膳房取出,送到谢夫人房中的黄莲姑娘,第三个是受夫人所托,将杏仁酥从谢宅送往大牢的小厮。这三人貌似都与谢三郎无冤无仇,交集不多,为何突然要谋害他呢?
“在问询这三人时,我又得到了一个信息,那便是谢家三郎不喜甜食,而谢夫人最喜欢的一道点心,却正是这杏仁酥。那日谢夫人将杏仁酥送到牢中给谢三郎,是一个突发事件,此前并无人能预料得到。于是我便想,会不会从一开始便错了?凶手想要毒害的并不是谢三郎,而是谢夫人。
“按照凶手原本的计划,谢夫人喜食杏仁酥,定会吃那盘毒点心。谢宅这些时日人多事多,兴许谢老爷为了在殿下面前掩盖家丑,这事儿便能被掩盖过去。他怎么都不会想到,这有毒的杏仁酥没毒死谢夫人,倒是害死了谢三郎。可同样的,这三个人也没有杀害谢夫人的动机,所以一定有什么地方被遗漏了线索。”
何刺史听得认真,见谢汐楼停下,忙不迭追问:“谢姑娘刚刚说有两个可以追查的疑点,那第二点是什么?”
“何刺史莫急,我正要讲这第二点。”谢汐楼笑着安抚他,继续道,“第二点便是,这毒药草乌头从何而来。草乌头乃剧毒,寻常药铺医馆寻不到,就算有售,按大琼律法,店家需详细记录下购买者的信息。官府派人查过,在梧州售卖此药材的医馆药铺中,均未查到和谢家相关的购买记录。”
何刺史皱眉:“你的意思是,无法从毒药来源追寻凶手了?”
谢汐楼点头又摇头:“本来是的,但我想起,在审问的过程中,丁氏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她说,自入谢宅帮工后,她便再未出过宅子,没有机会购买毒药。”
何刺史:“若她说的是真的,那她确实没有嫌疑。这句话为何奇怪?”
“因为她和其他两人证明自己清白的方式不同,这引起了我的注意。除了丁氏外,其他两人只是在重复他们没有下毒杀害谢三郎或是谢夫人的理由,而丁氏是三个人中唯一一个用她未曾出过宅子,没有获取毒药的途径来反证自己清白的,更巧的是,她这句话与官府所查到的完美契合。”
何刺史依旧不解:“虽说证明清白的法子与其他人不同,但也不能仅靠这个,就推定她就是下毒之人吧?”
何刺史就像是一盏调剂气氛的热茶,在众人听乏了时,为大家润润嗓子,也正好替他们将不解之处问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