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1 / 1)

直到身后的子侄搀扶住他的手?臂:“老爷子咱们走吧,将军他们还?在家里等着您了。”

燕翰不再言语,最终慢慢弯下腰转过了身去,在这一刻这个名满天下的将星疲惫的就像一个普通的年?过花甲的老者。

食君之禄,分君之忧,他在一日?就守住一日?,他不在了自?然?也就轮不到他操这份心。

溯州府。

溯州三月的风凛冽而冰冷,吹在人身上有钝刀子刮肉的刺痛感。

裴楠楠很努力的拉开一张小弓,细嫩的手?指被短短的弓弦勒的通红,君诏微微俯身而下,扶住小姑娘的手?帮她正了正姿势,裴楠楠连忙站直身体,努力的将小弓拉到最大。

“来,放”

利箭离弦而出?,砰的一声射中?了不远处的小靶。

“做得不错。”君诏声音微低,摸了摸小姑娘的头。

小姑娘圆润的脸颊不知是冻的还?是激动的泛起陀红,她先是腼腆的笑了一下,忽然?鼻子皱了皱,抬手?扯住君诏的袖子惊呼:“姑姑,你的手?流血了!”

君诏手?上的伤口因为刚刚的动作微微裂开被小姑娘敏锐的察觉到。

“疼吗?”小姑娘黑白分明的眼睛漂亮的像沉在水中?的黑曜石,小心翼翼的捧起那双伤痕累累的手?凑过去轻轻吹了吹。

君诏嘴角微动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开口小姑娘已经松开了她的手?,急急开口:“姑姑你在这里等一等,娘那里有药膏,我去给?你拿!”

裴家的女孩好像都?是这样,风风火火又倔强干净,太容易让人想到某一个人。

君诏负手?而立,一时无言。

重重掩映的枯木之后裴铮有些焦躁的踱步:“咱们家都?已经搬到溯州来了,又不指望回京,还?上赶着去捧着她做什么?”

老夫人不搭理他,好半晌才叹了口气:“你老头子是不打算回去了,我们俩一把老骨头能活得了几天?裴泸也是个倔的,他不回去也成?,可再往下呢?楠楠要一辈子跟咱们在这儿过苦日?子?”

裴铮刚要说?话,被老夫人开口打断。

“好,就算咱们一辈子不回去就待在这儿,裴泸好歹还?跟陛下有点子情分在,陛下肯信他,等楠楠大点陛下还?能让她安安生生守在溯州么?”

裴家戍守边疆,一代两代乃至三代,真是在这里扎了根下来,哪怕溯州本是贫瘠之地,帝王也绝不允许一姓之将留下如此深厚的根基。

“情分也是一点一点耗尽的,不续哪里能一辈子都?有呢?你不为楠楠他们考虑,我总要给?我的楠楠考虑的,”老夫人再次叹了口气,“更何况,这也是谢相的意思?。”

裴铮突地顿住脚步,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

“以谢相之聪慧,你想不明白听就是了,”老夫人声音略低了一些,似乎这些话不可为人听见?,“老头子我知道,可你纵然?对陛下有怨有恨,那毕竟是陛下。”

她不再是那个年?少失恃的少女,她是一国之君,而总有一日?,她会是这天下的君王,这已是大势所趋。

裴铮矗立在窗边,怔怔看着风风火火的小姑娘攥着药瓶跑出?去,半晌最终没有再说?出?一句话来。

裴楠楠本来就是个聪明的小姑娘,又有爹娘吩咐因此格外认真,才一丁点大的女孩也像模像样的早起练功,末了端端正正的端着比自?己脸还?大一圈的千字文皱着小脸磕磕绊绊的认。

可能是书太无趣儿,可能是起的太早,小姑娘认的哈欠连天,猝然?抬头看见?一只包着纱布的手?来,裴楠楠的眼睛忍不住弯了起来。

傍晚的时候谢泠在石桌上摸索棋局,她看不大清,好在触觉是灵敏的,指尖捻着一枚棋子刚好要落下,台阶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微怔,棋子便好巧不巧的落错了去处。

“姑姑”裴楠楠费力的将足有她半个身子高的食盒放在石凳子上。

馥郁的蜂蜜甜香混合着沙枣的醇厚,应该是刚刚刚出?锅,在微寒的春风里有种暖融融的熨帖,悄然?钻进了鼻腔里。

傍晚夕阳如血挥洒在大片戈壁上,谢泠目力微弱微微张开嘴,裴楠楠兴奋的爬上谢泠身旁的石凳,小心的用一只手?接住残渣糯糯的问:“姑姑,好不好吃?”

很甜,很暖和,带点一点干燥的浑厚,像这一片金灿灿的戈壁。

谢泠点点头:“好吃。”

“嗷”裴楠楠开心的扭过身子想去寻什么人,却因为在石头凳子上没有跪稳摇摇晃晃的就要滚落在地,谢泠下意识伸出?手?去搀扶,一只包的严严实实只剩下指尖的手?从柱子后伸过来,两只手?相触,两个人不由自?主的都?怔了一下。

裴楠楠将门虎女,晃荡了一下自?己从凳子上跳下来稳稳站住,仰着头去看君诏,一双眼亮晶晶的眸子带着一股子骄傲的意味:“我就说?姑姑会喜欢的!”

君诏不自?然?的撤回手?,顺势摸了摸小姑娘的鬓发软了声音:“楠楠真厉害,那剩下的这些糕点楠楠能帮姑姑送去给?祖母吗?”

“好!”被委派任务的裴楠楠脆声声的应下,一溜儿烟跑远了。

随着她的走远夕阳最后一缕光辉也从天边收走,苍穹迅捷且恢宏的暗了下来,大漠进入了黑暗的长夜,春风也迅疾的冰冷下来。

徒留下两个并?不耐寒的人彼此沉默的对峙着。

这夜色是这样漫长,这样寒冷,没有她们的允许没有人敢前来点灯,呼啸的狂风开始肆意的穿过荒漠上的一切,又被这座孤绝的建筑阻挡。

这座荒凉荒漠上拔地而起的城池凝聚着裴家两代人几十年?的心血,让这风沙不息胡虏不绝之地能有一个可以安眠所在。无数百姓家小依托着这座城池繁衍生息,这黑夜里吃过热腾腾的饭菜,安心的进入梦乡,不必去担忧杀戮成?性的胡虏,也不必去担忧突如其来的风暴。

这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裴家,裴家军驻扎在此地,用铁蹄威慑着残忍嗜血的异族,也亲手?铸造出?连绵的城墙。

许久,年?青的帝王俯下身去从石桌下捡起一一枚掉落在地的棋子将之重新?放在棋盘之上。

她们是如此的熟悉彼此,无须开口也能轻而易举的揣摩对对方的心思?,精准的落在谢泠预判的位置。

“老师答应了。”谢泠静默的注视着黑暗,这是一个肯定句,不带有任何疑问,就像棋盘上的棋子落回到他应当去的位置。

“是,”君诏略有微哑的声音响起,“但孤宁愿他据理力争。”

裴家军是裴家的根基所在,溯州府这座荒漠中?的城池是裴铮一生心血倾注,君诏已经预感到自?己想调用裴家军会遭遇的阻力,更何况裴染疏也算因她之故而出?事。

甚至在来之前她已经想好无数说?服的说?辞,但一句也未曾用上,裴铮早有所料一般献上虎符,恭敬、谦卑,甚至有一种谨慎的小心翼翼和如释重负。

是的,裴家早有所料,或许是谢泠漏了口风或许是裴家早就看穿了帝王虚伪的面?目,她是如此的冷漠而犀利,永远不会容许一支不属于她的军队矗立在这帝国的版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