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蝉作为一家日料店,就算备有酒,也显然备的是日本酒,这一支白葡萄酒虽然离得远看不清品牌,但从墨绿瓶身透露出的鲜亮葡萄酒色泽也能看出定是极佳的品质,定是价格不菲且绝非路边商店随便能买到,要么是店长私藏,要么就是找专业酒庄临时定的,可见钟坎渊对这个女人有多宠,她便是要天上的星星,他也愿给她摘回来。

那一刻元学谦忽然恨起自己三年来的变化,若他还是三年前那个懵懂的少年,看不穿这其中的许多门道,自是不必被其扰、受其伤。

卫坤赞道:“您观察得很仔细。”

元学谦知道自己今天说得太多,像是随口感叹:“钟总到底是年纪大了啊。年轻的时候再怎么胡来,长大了终归要娶妻生子、成家立业的。”

他的语气太自然,就好像在抱怨某个不熟识的邻居,以至于卫坤完全没起疑心,反而问道:“那您呢?你准备成家么?”

“我?”元学谦一愣,答道,“我就算了。我不适合结婚,别耽误别人。更何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欢女人。”

“钟先生看起来也不像喜欢女人的。”

元学谦淡淡道:“我不像他,我又没有几千亿的家产需要争夺。”

卫坤笑了,他打趣道:“钟老爷子正是年富力强,倒也不急着讨个孙子传宗接代。”

餐厅里两张餐桌的距离不算近,他们说了这一会儿,不远处的那两个人竟是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二人世界里,连看都不曾往他们这边看一眼,更不曾察觉自己被人议论。

元学谦颇有讽刺地想,也是,那个人对待不相关的人,总是懒得费心思,连装都不愿伪装,更不用说多花费一个眼神了。

他心里冷笑,若是钟坎渊肯抬起头来看他一眼,看见他昔日搂入怀中甜言蜜语的人正端坐在一旁看着他把同样的甜言蜜语送给别人,是否会于心有愧?

谈话间,服务生替他们拿来酒杯、又打开了酒瓶瓶盖,钟坎渊却没有让服务生倒酒,而是起身接过葡萄酒瓶,亲自弯腰斟上两杯白葡萄酒。

那个人从不肯侍奉于人,替人倒酒这种奴才干的活,他绝不会亲自做,更何况空蝉是以服务著称,他不动手,服务生绝对会贴心地服侍到位,唯有……恐怕唯有他放在心上之人,才能让他这么殷勤。

等等!

元学谦的眼睛忽然恢复了神采,倒有一人……值得他如此费心,那便是他的姐姐钟习薇!

他虽然没见过钟习薇,但是当初在北庐的时候,听季蕴心提过,钟坎渊与他这位姐姐虽然是同父异母,但是感情极好。

而且若是钟习薇……那钟习薇完全有可能会挽着他的手臂进来!

元学谦的心脏狂跳,他不着痕迹地又侧过头打量了一下那位女士,良好的保养让岁月在她脸上几乎没有留下痕迹,很难从外表看出她的年纪。

如果……如果是他的姐姐,那岂不是!

元学谦莫名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差点误会他了,他嘴角甚至微微上扬,也是,他不自觉地在心中替他辩解,他熟悉的钟坎渊虽然霸道强势,但是即使是在三年前,他对他也是极专一的,他犹记得,三年前钟坎渊曾对他说过,在当初认识他以后,他便没连实践都没约过,甚至在当初他们在一起之前,就主动与圈内的***断了关系。

元学谦打开手机,在搜索软件上输入“席荣集团钟习薇”几个字,决定确认一下自己的猜想。

钟习薇曾负责整个席荣集团的慈善板块,出席过不少慈善晚宴,现在又是集团董事,新闻曝光度不低,因此,轻而易举地便能搜到她的照片。

然而……

元学谦看着搜索软件上清晰的照片大图,却瞬间怔住照片上的女人与钟坎渊长得很像,一样狭长的双目、眼角上挑,可这双眼睛放在女子身上,中部更圆润、双眼皮的眼角被眼线拉长,透着一股古典美,可依然显出一股女皇的气质,而对面桌上那个女生,是典型的双眼皮大眼睛,直白洋溢的双目扑闪扑闪地望着钟坎渊;钟习薇素来长发,额头和颧骨与钟坎渊一样的棱角分明,可被长发一遮,不似钟坎渊那么霸气逼人,反倒有几分侠客风韵,而对面桌上那个女生是短发,标准的鹅蛋脸,微尖的下巴配上鼓鼓的苹果肌,显出几分少年般的可爱;不仅如此,两个人几乎所有的五官都相差甚远,即使只是远远地观上一眼,也能辨出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那个人……不是钟习薇?!

元学谦好似在坐过山车一般,心情骤然跌入谷底,又被拉上高空,最后再次跌回深处,Edwin还在对面,他不想表现得过于心神不宁被拆穿,因此尽管心里乱成一团,面上还是保持着应有的镇静,恰逢服务生撤掉前菜,开始准备下一道椀物,元学谦趁撤菜之际,不着痕迹地侧过头瞄了一眼对面的情形,只见钟坎渊正笑着和对面的女人聊天,虽然听不清他们具体交谈的内容,但是钟坎渊脸上真切地挂着温暖柔和的笑容,那个人素来冷若冰霜,就连元学谦真的不愿承认,他在难过,他觉得自己现在斤斤计较的样子一定难看极了,他连想到,都会厌弃自己,可是就连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也鲜少见到钟坎渊露出那样的笑容。

元学谦抽回眼神,看到服务生已经折返回来,端着托盘上来上财,被调成深蓝的灯光打在鱼子橙黄透亮的表面,下面是一块鹅肝,白瓷小碗衬在黑青石板,服务生哒地一声,把小木勺轻轻摆在上面。

元学谦望着桌上素美的菜品,可是他的心实在太疼了,如鲠在喉,连一筷子都吃不下去。

“您是羡慕吗?”

卫坤忽然问道。

元学谦这才惊觉,他沉浸得太深,即使他自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可还是被Edwin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元学谦不愿在旁人面前露怯,快速调整了心情,故意沉下嗓子,撑起下巴看着对方说道:“你现在胆子肥了啊,敢调侃我了。”

卫坤笑道:“不敢不敢,您永远是我的先生。”

“是么,”元学谦眉头一挑,自然地把话题带开,“一个人呆久了,总会想着能成个家,难道你不想么?”

“我?”?卫坤垂下眸子,难得地用自嘲的口吻地说道,“说得难听点,我就是一个不被男人虐//待就硬不起来的怪//胎,恐怕不会有人愿意一辈子和一个怪物在一起。”

“Edwin,”元学谦语气忽然严肃,“抬起头来。”

元学谦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不是怪物。你所拥有的,是一种很正常的倾向,你也一定会找到一个疼你、爱你的主人,他会是你的主人,同时也会是你的爱人。”

卫坤闻言,颇有些感动,两个人相识以来,元学谦虽然小他数岁却总是能给他鼓励,但仍是浅浅地答道:“但愿吧。”

元学谦很严肃地纠正道:“不是但愿,是一定。每个人都有被爱的权利。”

卫坤抿了一下嘴角,坦诚道:“我可能……没有您那么勇敢。”

元学谦终于笑了,他用半开玩笑的口吻宽慰道:“没关系,勇敢这种事,交给你未来的do*就好了,su*太勇敢了会被惩罚的。”

卫坤也闻言笑了。

这么一打岔,元学谦好像又回到了自己往日的身份里,回到了那个与钟坎渊重逢之前的Yuan,接下来的一整顿饭,元学谦便也没再过多关注旁桌的动向。

其实,看又有什么用呢?

他想起从前,钟坎渊曾经教他,不要听一个人说什么,要看他怎么做。

他现在深刻地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一个人情话说得再动听也不过水中花镜中月,还是得从他的言行中寻找他真实的样子。

也是,那个人从前在北庐的时候不就是这样吗?情人无数,换情人如换衣服,对实践更不必说,就算是当初深得他喜爱的su*卢卡,也是说分就分了,如今……如今的自己对那个人而言,不也仅仅是一个实践对象而已吗?

元学谦思及此,难免有些自嘲。

原来从始至终,都是我自己自作多情,我曾经真心感激过你,感谢你在我不愿复合的时候主动提出只做游戏关系,感谢你主动说出我说不出口的话。

我曾经天真地以为,那是你对我的尊重,我以为,过了三年的时间,你终于学会了尊重别人的意愿,我以为是你对他我喜爱让你退让,让你甘愿把我们之间的主动权交到我的手中,由我来控制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