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修辞没说话,只微微颌首。
老爷子?好似想起什么:“宁天德那个?女儿,叫什么?宁书禾”
傅修辞抬了抬眼皮,覆在茶杯边沿的手指微微捏紧。
老爷子?漫不经心地瞥他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就没再继续提宁书禾,而是话锋一转:“我听说,前阵子?你给宁家收拾了趟烂摊子?。”
傅修辞指尖一顿:“不算烂摊子?,毕竟是未来亲家,有了麻烦互相帮帮忙也是应该的,况且也不是什么大事。”
老爷子?目光凝重?,意味深长地对他说:“修辞,你向来拎得?清,即便是亲家,什么人、什么身份,都要分的清楚,你别犯糊涂。”
极有所指的一番话。
傅修辞顿时心下凛然,警告的意味已然昭彰,他只觉背脊发凉。
老爷子?掌着骨扇,沉默片刻,只说:“不过既然宁家都不在乎,让祈年去?东城历练历练也好,那孩子?纵意惯了,结婚的年纪还整天浑浑噩噩的,没点成绩也不行,只一点,别耽误了婚事。”
这话是说给傅云霆听的,傅修辞眸色一沉,只安静坐在一旁,端起茶杯。
“婚礼定到什么时候了?”
这次是傅云霆回答:“定在开?春以后,等天气暖和,四月十六。”
老爷子?点点头,又问:“这次都安排好了?”
“都安排好了,周颖亲自盯着的。”傅云霆又意有所指地补充一句,“到时候让祈年直接回来就行。”
老爷子?听懂,又转过头来:“祈年虽是自己请缨过去?,但到底只是个?权宜之计,等定了合适的人就让那孩子?回来吧。”
傅云霆说:“我听说,祈年是因?为璟年不得?空才不得?不替他去?的东城?他什么也不和我这当父亲的说,倒是和老三?亲,不过这些年云纤在国?外,璟年跟着老三?在推进北郊那项目,确实走不开?,让祈年去?也是在理。”
说罢,看了眼一言不发的傅修辞,他正气定神?闲地将泡好的茶汤过滤到茶海里,再分到品茗杯里,好像完全没听清他们说话一般。
老爷子?顺势便提:“璟年做事向来靠谱,东城的区域扩展刚开?始,正是关键的时候,也该派个?得?力的人坐镇,老三?,等北郊的项目结束,还是让璟年过去?负责吧,他做事我放心。”
两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傅修辞身上,他不紧不慢地把茶杯放回桌上,拿起放在身前的手巾细细擦拭干净手指,又放下。
“不怕爸和大哥再说我只向着那几个?小的,大哥爱子?心切,但祈年已经长大了,完全能独当一面,大哥何不放他出去?闯闯?”
傅修辞笑得?十足温和,却也是真动了气,从?方才的宁书禾到现?在的傅璟年,他们这父子?俩算是铁了心要动他的人。
他视线转到老爷子?身上,半真半假地耐心解释:“爸,您这段时间身子?不爽利,恐怕不知道。祈年在东城的这两个?月,那些老人可都无不称赞的,改天我叫人把报表送过去?给您过目,您肯定高兴。”
话音落下,霎时寂静。
老爷子?思?考片刻,即刻又转了话锋:“若真这样,祈年既做得?好,也就不必急于一时了,若能在外头有所造诣,也实在好过叫他回来领这死工资。”
老爷子?发话,傅云霆到底不敢再说什么。
傅云霆的底牌已然明了,不过色厉内荏罢了,他想把儿子?弄回北城,也就只能走老爷子?这条路。
可老爷子?是何人,打?从?年轻时就把傅家的荣辱看得?比命都重?要。
方才顺着傅云霆的话说下去?,不过也是觉得?傅祈年难堪重?任罢了。如今傅家前前后后说得?上话的,也就傅修辞一个?,若能把傅斯年弄走,的确是断他左膀右臂,但傅家本身也自损八百,得?不偿失,还不如让傅祈年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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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算和谐的一次会面,傅修辞并没待太久,说是时间太晚,怕影响姥爷子?休息,改日再过来,好在这房子?里也没人愿意挽留他,走得?顺利。
傅修辞在美国?读书时,傅云霆便早早走上老爷子?安排的路掌舵家业,一步一坎也都有老爷子?的照应。
若是真犯了大错,只要没摊上人命官司,没闹得?太大让上面也收不了场,多大的烂摊子?左右也不过是老爷子?一句话、一顿酒、一次饭局就能摆平的事。
但傅修辞不一样,他母亲是老爷子?的第四任妻子?,去?世得?早,傅修辞的年纪也比其他人小了许多,又因?不可抗力被困在美国?数年。
即便他已尽力早些回国?,但回国?后面临的情况却是,傅云霆和傅云纤早已在各处都笼络到了人心,手里头又有实绩,几个?小辈们也快成年,能工作?的那几个?堂表兄弟也都在傅修辞回国?前夕被安排进公司。
这两棵大树撑着傅家,地下盘根错节,哪是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崽子?动摇得?了的。
没有老爷子?的支持,管他多有能力也只能从?最底层做起,做小伏低,如屡薄冰,才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也只有态度谦卑,收敛锋芒,又不吝啬授渔晚辈,暗中养精蓄锐才不至招致祸端。
傅修辞自知从?前的小打?小闹老爷子?置之不理不过是没涉及到傅云霆的利益而已,但现?在他做到这地步,甚至把傅云霆一家子?从?华尚排挤出去?,老爷子?肯定头一个?看不过这狼子?野心,动摇不了他,就只能从?他身边的人下手。
没回车上,傅修辞在黑铁栅栏外抽支烟,指尖的火光微燃,青烟缭绕,想着这事儿。
他注意到西?北角那棵梨树,早没了半年前他看见的那般繁茂,花还未开?,枝桠枯萎,探出墙的那一枝叶疲软地搭在墙边,上头积了些雪,压得?它更弯。
抽完一支烟,故意扔在脚下的门?槛处,踩灭火光。
傅修辞返回车上,孟洵打?电话过来:“傅总,人已经带过来了,但他非要和您通话。”
傅修辞眉心一皱,示意他把电话递给那人,语气冷漠极了:“陈经理,你是公司的老人了。”
“傅总,我”
“让你和祈年一起去?东城,是我信任你。”
“是……”
“但什么人该帮,什么人不该帮,什么人值得?你夸赞一句,什么人不值得?,你心里总该有点数。”
不等回应,傅修辞便挂断了电话。
待车子?驶出老城区,他重?新点上一支烟。
来时看见的街边摊早已打?了烊,能恍惚听见儿童打?闹留下的一串笑声,后头还有他们的父母紧追其后,弯着腰跟着他们跑。
他听见,有谁在担心:慢点慢点,别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