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的村民,都是在月圆夜半梦半醒间,自发走入香取山庄,此后就人间蒸发,在民间一传,就成了庄子「吃人」,也有说是女鬼勾魂夺魄,食人血肉,反正流言四起,现在周边村镇,都有些人心惶惶。
说话间,钟关重重地拍了一下晏醉玉的肩膀,将猝不及防的晏醉玉差点拍个趔趄,晏醉玉想他肯定是修体术的,否则手劲怎么会这么大?
“晏兄,你们清早赶路,一定没来得及好好用饭,我让弟子烙两个饼,就着大葱吃,甭提多香了!”钟关热情洋溢地给他们指了指旁边忙碌的小厨房。
钟关是飞燕宗驻守的负责修士,境界不差,再过两年,机遇到了,或许能晋升尊位,但眼下还是差了点,也正是因为差了点,飞燕宗才将他留下来。
若说缥缈算一流仙门,那飞燕最多是个三流,惨失一名仙尊之后,怎么敢再将宗门内顶尖力量往香取山庄送?但他们接了委派,又不能撒手不管,只能让实力还看得过去的钟关留守。
从山脚通往香取山庄,要经过两个村子,中间还有零散农户,离山庄最近的农户已经举家迁往山下,留下一个空壳院落,钟关不拘小节,索性向他们租借了这院子当做驻点。
此刻这驻点,不少穿暗红色弟子服的飞燕弟子进出忙碌,生火的生火,做饭的做饭,拾柴的拾柴,晏醉玉用余光瞥了一眼小厨房,几个弟子撸着袖子,熟练至极地和面烙饼。
他们不像来斩妖除魔的,像出门春游。
烙饼还要稍许时间,晏醉玉没推拒他的好意,温和应下,然后问:“庄子在哪?我们想先去看看。”
香取山庄离他们的驻点不过一里地,走两步就到了。
“不到月圆之夜,是真看不出什么异样。”钟关一面说着,一面打开庄子大门铜环上特质的锁,晏醉玉往里走了两步,视线豁然开朗。香取山庄占地广阔,当时也是富户名下数一数二值钱的财产,就算荒废了,从盘旋曲折的红木回廊和美轮美奂的层楼叠榭也能看出曾经的辉煌。
穿过待客厅堂,晏醉玉一眼看到后院那汪碧潭似的湖泊,讶然:“不是说这里以前是乱葬岗吗?哪来的湖?”
钟关啧了一声,“还能哪来的,那富户自己挖的呗!好像说是……先挖的这片人工湖,然后依湖建造的山庄。”
贺楼三人跟在晏醉玉身后,此前一直亦步亦趋不敢多话,听到这里,唐书终于忍不住:“他不嫌晦气啊!”
“谁说不是呢!那地底下全是尸骨,泥里搀着血肉,挖湖?湖里飘着的,指不定是什么呢。”
庄子环绕曲折,地形复杂,晏醉玉昨晚被贺楼提醒,今天便多了个心眼,开始在意起三个小弟子的锻炼,于是让他们各自选一个方向,分头查探,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有用线索。
他自己也选了一个方向,随便转悠两圈,就知道钟关所言不虚。不到月圆之夜,这座庄子除了久无人住,蛛网遍布灰尘积厚,根本没有异常,连阳气都十分充足,白天走进来,绝对看不出这是个闹鬼的庄子。
整个庄子,唯一有些不对的就是那汪人工湖,动机奇怪,风水也不好,但钟关说他们下潜过好几次,湖底不深,轻易就能看到全貌,查不出有什么不对劲。
眼看没有收获,晏醉玉不打算浪费时间,从一道侧门出了庄子,在院墙边,果不其然青草茂盛,足有好几尺高。
他蹲下身来细看,这种青草边缘呈锯形,特征不明显,乍一看倒是跟虞云城外的草差不多,但究竟是不是一种,不好用肉眼判断。
晏醉玉踌躇一下,伸手掐了一截,正要往嘴里送。
贺楼从侧面探出个脑袋,两人不期然对上眼。
“……”
贺楼的眼睛倏地就瞪大了。
他没有说话,但眼神里的意思非常精彩纷呈,大概可以翻译为:你为什么又吃草?
晏醉玉沉默了一下,有点百口莫辩的意思。
贺楼的眼神中的意味还在持续变幻,晏醉玉觉得自己再不声不响,那聪明的脑袋瓜可能就要给自己扣一个「爱吃草」的怪癖,于是放下草来,正直地跟贺楼说:“我真的不爱吃草。”
贺楼:“……”
不说这句还好,说完这句,贺楼看他的眼神更古怪起来。
“我不是要管着你啊……”贺楼迟疑半晌,犹犹豫豫,“这个,草,它吃多了不好,你想吃野菜,我可以给你做,当然你是仙尊你吃什么都可以,我就是提醒一下……”
晏醉玉无奈至极地听着,忽而耳根一动,听见侧门廊下传来脚步声,还有碎碎低语。
“阿弥陀佛……各位父老乡亲大哥大姐,我不是有意打扰你们,此番前来,就是为了调查真相,你们在天有灵,给我指引一点线索吧,最、最好是不现身那种……”
唐书的声音很有特色,晏醉玉一听就分辨出来了。
贺楼没晏醉玉灵敏,慢半拍才听到动静,正要回头打个招呼,脸都未曾撇过去,旁边横伸出一只手,勾住腰带,直接凌空将他提了起来。
等贺楼回过神,他已然被晏醉玉捂住嘴,按在侧门外的墙上。
两人靠得极近,晏醉玉流墨一般的长发从肩颈滑落,刺进贺楼微敞的衣领里,贺楼呼吸急促了一下,本能挣扎。
“别动。”
晏醉玉压低声音在他耳畔,有些恶趣味地说。
他明显是故意逗人玩,挑着眉梢,要笑不笑,欺身压着贺楼,故作危险姿态:“既然被你发现了我的大秘密……让我想想,是杀人灭口呢……还是……”
贺楼盯着他邪气的眉眼,怔愣片刻,慢慢红了耳根。
并、并没有被威胁到。
相反……
怪怪的。
晏醉玉附在他耳边,继续道:“如果你诚心诚意地向我认错,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嗯?”
贺楼浑身抖了一下,喉结滑动,过了好半会儿,才哆哆嗦嗦地说:“我,我错了。”
“我不接受。”
“你”
晏醉玉绷不住,趴在他肩头,低低笑出声来。
“贺楼……聪明的脑袋,不可以发散太过,我只是在很认真地查案子……下回再这样,我定要罚你,打你屁股。”晏醉玉笑够了,眼睫微敛,煞有其事地恐吓。
贺楼只听到了最后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