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1 / 1)

常晚晴装作没听见?,却在他再度递来的?时候,继续咬住,含混道:“我爱吃酸的?,不可以吗。”

孟拂寒笑笑,没有说话,任劳任怨地剥着?紫色的?葡萄。丰沛的?汁水顺着?指尖流向指腹、掌心,却不见?半点狼狈,倒显得那修长干净,根骨分明的?长指也染上几分美味。

常晚晴瞥了一眼,忽地起了怪念头。

他这副总是干干净净,不染凡尘的?模样沾染上凡俗,若是再咬上一口,是否能让他露出些旁的?表情来?

倒也不是没咬过,她看到那包好的?丝帕,略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他似乎忍痛能力极强,那日醉着?下口没轻没重,瞧着?至今还未好,想来伤口不浅,她却记得当时他的?表情,并未有半分动容,只是直直凝望着?她,像是无?声纵容,甚至有几分难以言喻的?寂寥。

“……郡主?”

“啊?”常晚晴被范叔唤了一声,这才回过神来,“范叔说了什么,我一时走?神,没听清。”

范叔笑着?,“不妨事。方才说小寒幼年命苦,若非世子,只怕活不到今日。所以说瞧见?郡主,我就高兴……哎,郡主一家可不算是小寒的?救命恩人?么。”

小寒,常晚晴头回听人?这么叫他,很是亲昵,像是长辈对疼爱的?后?辈才会?有的?称呼。这么看来,范叔应当也不完全算是他的?亲信、心腹一类,更像是看着?他长大的?长辈。

更让她在意的?是……“世子?”

常晚晴愣了愣,“……我哥哥吗?”

范叔应声,瞧了眼默不作声的?孟拂寒一眼:“平日我多念叨几句,他都不爱听,今日却未阻拦,怪哉怪哉。”

孟拂寒淡淡抬眼,将剥好,却被主人?忽略的?小小葡萄放入干净的?碗碟之中,“范叔要说,我若拦着?,岂不是让阿晴更生疑。心有疑虑难免胡思乱想,不若早些说清便罢了。”

常晚晴瞧他,怎么也想不到如范叔形容的?那般若无?她兄长便活不到今日的?样子,她细瞧了瞧,才转头看向范叔:“范叔您说。”

“我本是并州一行走?的?商贩,与小寒家临近,亲眼看着?他出生,长大,”范叔斟酌着?词句,“他长到十一岁,我入京卖一批布料,才知他叔叔竟成?了气候,不仅娶妻生子,还在京中站稳了脚跟。”

“时逢他娘身?亡,孤身?一人?,我便将他带入京中,送入了孟家。”

范叔道:“我当时也不知孟……安礼竟是这样的?人?。”

孟拂寒擦了擦手,道:“范叔,说得也太远了些。”

范叔与他目光相接一瞬,又收回视线道:“那些长辈的?恩怨暂且不提。只说小寒,小寒的?爹对孟家如今两位都有恩,却被遗忘在并州十余年,孟家怕人?指指点点,只对外?称他年幼体弱,养在庄子上,如今大好了才回来。”

他如今思及仍有愤懑:“你瞧他像是幼年体弱的?模样?”

常晚晴细细打?量着?孟拂寒。能上战场斩杀敌人?的?,只怕没几个是体弱的?,料想他们?当初也想不到有一日孟拂寒竟会?自战场上归来,如今现?状,怕是大大出乎意料。

范叔接着?说:“其实也没什么,想来郡主也见?过一些腌臜事。无?非是冷眼旁观,任由那些纨绔子弟欺辱小寒。那孟家老?二也就是小寒的?弟弟,不过年幼两岁,却生了一副歹毒心肠,甚至冤他偷窃。那夫子也是,只认官爵不认是非,竟真逐他出了书院,孟家那俩没心肝的?,大冬天啊,伸出个指头都能冻掉的?时节,罚他在外?头跪着?,不给吃不给喝……”

孟拂寒淡声道:“范叔。”

范叔知晓他不爱听这些往事。人?长大了,往往不愿回想从前那些黯然的?时候,更何况他待身?旁的?女子又珍重,他怎会?看不见??

可也正因如此,范叔才想多说几句,想要这位高高在上地郡主再怜惜他几分。小寒已经够苦了,也该让他得偿所愿一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常晚晴按住孟拂寒:“你拦着?范叔做甚。发?生的?事就是发?生了,岂是你拦着?不让范叔说就能掩过的??范叔你放心说,一五一十地,他受了什么委屈都告诉我。我这人?旁的?不提,却最厌那等无?故欺人?的?恶行,当年我若知晓,定也是要帮他出气的?!”

她听着?眉头紧蹙。全然想不到孟拂寒竟有这样的?往事,京中冬日可是能冻死人?的?,大雪纷飞的?时节在外?跪着?,不死也要半条命,更别说当年的?孟拂寒才多大,这当真是想让他死。

范叔知晓孟拂寒不欲他再多说,只道:“万幸有世子。我们?小寒读书用功,被逐出书院了仍上进求学,去请教师傅的?时候遇到了世子。”

越国公世子,常翎。

京中无?人?不晓的?存在,却会?因一个少年回首,他衣着?朴素,眸中却不卑不亢,被冻得通红,生了疮的?指紧紧握着?笔,墨汁被冰封住,又再度碾开,磨出新的?墨汁来。

他让孟拂寒入了国子监读书。

孟拂寒的?箭术,亦是他亲手教会?。在此之前,孟拂寒不过是幼年在隔壁的?武馆师父处学了些功夫。他有悟性,又正好遇到了伯乐,常翎不吝赐教,随手点拨便能看到极大进步。不过三?年,便将那个自并州乡下来的?坚韧少年,磨砺成?了一个可以上战场,立下汗马功劳的?未来战神。

常晚晴那日所闻“知遇之恩”,莫过于此。

范叔言尽于此,他不欲再掺和年轻人?之间的?事。分分合合自有缘法,他这些年看了更多的?事,早已不执着?于当年的?是是非非,恩怨纠缠。

他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剩下的?事情,就看小寒愿不愿意再开口。

孟拂寒道:“我想你不爱听这些。”

“也不愿你知晓,”他擦净了手,干净无?瑕的?指骨上看不出从前的?痕迹,“你与我成?婚,不过是利益取舍。阿晴,知晓这些,你会?看轻我。”

没有足够的?分量,如何让她甘愿嫁与自己不喜欢的?人?。

他不愿被轻视,更不愿污浊的?曾经染脏了白雪。她皎洁清澈,不该被污泥卷入过往。

是他心生欲念,硬将她拉入身?侧。

如何又要让她知晓这些曾经。

可她在意,孟拂寒避开她的?视线,他不知她的?在意、她的?欢喜会?持续多久,是如喜欢雪团,喜欢红珠一样对所有物?的?占有欲,还是更让人?期盼的?心动。那些心动,是否又会?随着?他的?曾经如风消散?

孟拂寒生平果决,极少拖泥带水,t?所做之事也都发?自本心。

唯独一个常晚晴,让他日夜难寐,辗转反侧,所求不得。

常晚晴却缓缓道:“我知道了。”

孟拂寒没有说话。

常晚晴将他剥好的?葡萄一颗颗吃净,确实有几颗让人?牙酸,酸到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顺着?胃又酸到了心里。这样的?酸让她无?所适从,却又更为在意。

“世子生平所愿,是海晏河清,是边境安定,”孟拂寒开口:“他的?恩情,我已还了。”

无?论她相不相信。

自始至终,都只是因为她是她。